第42章 孤影独行

孙老鼠的调令,如同一声惊雷,在看似平静的案牍库炸响。当沈青瓷拿着那份盖着司丞大印的文书,面无表情地宣布时,孙老鼠当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绝望而恐惧的眼神望着沈青瓷,仿佛在看一个执掌生死的判官。

库房内的其他书吏更是噤若寒蝉,看向沈青瓷的目光中,敬畏之外,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恐惧。他们终于彻底明白,这位年轻的沈协理,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冷、更硬。李胖子的刁难在她面前,如同土鸡瓦犬般不堪一击。

没有多余的话语,两名面无表情的缇骑进来,直接将烂泥般的孙老鼠拖了出去,送往北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和可能存在的秘密,也随之被放逐到了苦寒之地。

尘埃落定,库房内恢复了死寂。沈青瓷坐回书案后,继续整理那些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卷宗,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然而,她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陆绎为她扫清了眼前的障碍,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微妙。她像是一柄被握在手中的利刃,锋芒毕露,却不知执刀者下一刻会挥向何方。

周淮安案重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在衙门内小范围传开。这桩尘封多年的旧案突然被提及,引得不少知情人暗自揣测。沈青瓷作为协理,不可避免地需要配合三司调阅相关卷宗。

这日,她正在库房深处核对一份与当年兵部武库司相关的旧档,身后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

“哟,这不是沈协理吗?真是勤勉啊。”

沈青瓷回头,只见一名身着司丞服色、面白无须、眼神带着几分刻薄的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是青衣司另一位司丞,姓王,据说与宫中某些宦官关系匪浅,平日里与李胖子走得颇近,对陆绎也并不十分买账。

“王司丞。”沈青瓷放下卷宗,依礼躬身。

王司丞踱步过来,目光扫过她手中的卷宗,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协理近来可是风头正劲啊。永嘉侯府的案子刚了,这又忙着翻腾周淮安的旧案?真是……年少有为,不畏艰难。”

他话语中的讥讽意味毫不掩饰。沈青瓷心中警醒,知道这是来自其他派系的试探和敲打。

“王司丞过誉了。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协助三司查阅旧档,不敢有违。”她语气平淡,不卑不亢。

“奉命?奉谁的命?”王司丞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冷,“陆司丞的命?还是……某些不该你碰的势力的命?”

他这话几乎是在明示她背后有人指使,意图不轨。库房内其他几个书吏虽然低着头,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沈青瓷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下官愚钝,不知王司丞何意。下官所为,皆依朝廷法度,司内规章。若王司丞觉得下官行事有何不妥,尽可按规章处置。”

她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点明自己一切按规矩办事,让对方抓不到把柄。

王司丞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眼神清澈,神色坦然,竟找不出丝毫破绽,只得冷哼一声:“哼!好一个依朝廷法度!但愿沈协理始终记得自己身份,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库房内一片压抑的寂静。

沈青瓷看着他的背影,眸色微沉。王司丞的出现,意味着永嘉侯府倒台后,司内乃至朝中其他势力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在她身上寻找突破口,或者……借此打击陆绎。

她重新拿起卷宗,指尖却微微发凉。孤军奋战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

接下来的几日,类似的试探和刁难时有发生。或是核对文书时被刻意拖延,或是领取物品时遭到冷遇,甚至偶尔会有不明来历的目光在暗处窥视。沈青瓷皆以沉默和更加严谨的工作应对,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岿然不动。

她知道,自己不能退,更不能乱。

这日散衙后,她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绕道去了衙门外不远处的北市。并非为了采买,只是想在这烟火人声中,感受一丝活气,驱散连日来的压抑。

北市依旧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她混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那些为生计奔波的面孔,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怅惘。若无家仇,她或许也只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过着平凡却安宁的生活。

就在她走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没入旁边的一条小巷。

是那个黑衣杀手?!

沈青瓷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她脚步一拐,迅速跟了上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恐惧与一种奇异的决绝交织在一起。她要知道,这个如同梦魇般的存在,为何再次出现!

小巷狭窄而阴暗,堆满了杂物。那身影走得很快,沈青瓷几乎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七拐八绕之后,那人竟将她引到了北市边缘一处废弃的染坊前。

染坊大门紧闭,院内荒草丛生,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和残留的染料气息。

那身影在染坊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推开门,闪了进去。

是陷阱?还是……他有意引她来此?

沈青瓷停在染坊门外,手握住了袖中的匕首,深吸一口气。明知危险,但她无法放弃这个可能揭开谜团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院内空旷,只有几口废弃的巨大染缸如同沉默的巨兽般矗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黑衣杀手,就站在院子中央,背对着她。他依旧是一身黑衣,身形挺拔,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沈青瓷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声音冷冽。

黑衣杀手缓缓转过身。他脸上依旧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着她,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让她遍体生寒。

“你的命,很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沈青瓷握紧了匕首:“是谁派你来杀我?‘玄翼’?还是永嘉侯府的余孽?”

黑衣杀手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嘲弄的冷哼:“将死之人,何必知道太多。”

他话音未落,身形陡然暴起,如同鬼魅般向沈青瓷扑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手中的乌黑短刃划破空气,直刺她的咽喉!

沈青瓷早有防备,在他动的瞬间便已向后急退,同时扬起左手——

“噗!”

又是一蓬特制的药粉细沙!这一次,她用了双倍的剂量!

然而,那黑衣杀手似乎早有预料,竟在扑来的过程中诡异地向侧方一扭,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避开了大部分药粉,只有少许沾上了他的衣袖!而他手中的短刃,去势不减,依旧带着致命的寒光!

沈青瓷心中骇然!他的身手,比之前几次更加恐怖!

她已来不及闪避,只能将匕首横在胸前,硬接这一击!

“铛——!”

巨大的力道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将她手中的匕首震飞!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更是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跌倒,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完全不是对手!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

黑衣杀手一步步逼近,冰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他举起短刃,对准了她的心口。

结束了……这一次,陆绎不会再出现了吧……

沈青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母亲的脸,闪过父亲模糊的身影……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她疑惑地睁开眼,只见那黑衣杀手的短刃,停在了离她心口只有一寸的地方。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带着一丝挣扎,一丝……难以理解的犹豫?

就在这诡异的停顿间,染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在里面!”

“围起来!”

是巡城兵马司的人?!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黑衣杀手眼神一凛,那丝犹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他深深看了沈青瓷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随即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几个起落便翻过染坊的后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来得快,去得也快。

巡城兵马司的兵卒冲进染坊,只看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带血的沈青瓷,以及地上那柄被震飞的匕首。

“怎么回事?!”带队校尉厉声问道。

沈青瓷挣扎着坐起,压下喉头的腥甜,哑声道:“遇……遇袭了……多谢军爷相救……”

她心中充满了疑问。黑衣杀手为何突然收手?巡城兵马司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安排?他最后那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兵卒们搜查了一番,自然一无所获,只得将沈青瓷扶起,询问了几句,便护送着她离开了这片废弃之地。

走在回青衣司的路上,夜风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背后的旧伤和方才的内伤一同作痛。

但她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黑衣杀手并非单纯的杀人机器,他背后似乎另有隐情。而她的周围,危机四伏,敌友难辨。

陆绎的庇护并非万能,她必须尽快变得更强,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力量。

孤影独行,道阻且长。

但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

唯有握紧手中的“刃”,在这黑暗的迷途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抬起头,望向青衣司那在夜色中巍然矗立的轮廓,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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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司直
连载中满陇桂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