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何绍便进宫去了。
朝堂上,官员正为槿州建坝一事争论,支持者认为槿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可防下游洪水,也利于周边灌溉。反对者则认为建坝需耗费大量的人、财、力,并且让原住民迁走难度太大。
何绍走出来,“臣有言。”
“爱卿请讲。”景宣帝挥手示意。
“臣以为,建坝一事关乎民生,更能造福千秋万代,都江堰到如今已有千年而未衰绝,造福一方百姓,槿州一段常发水患,淹没农田,可此段土壤肥沃,所收粮食也远超周围州县,建坝既减水患,更安定民心,是可行之策。”
“好,朕准了。”
“臣还有一事。”何绍抬起头。
“讲。”
见皇帝允许,便递了副札子。
“臣几日前曾途经成州,成州遇大旱,田中无粮,灾民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可朝廷已拨粮五千石,本该够百姓使用,但百姓生活依旧困苦,食不饱腹,如今天已入秋,百姓饥寒。”
何绍顿了顿,接着说:“朝廷虽拨粮五千,可实际运到成州各县的粮食不到三千。”
景宣帝看着手中的札子,开口道,“成州知州是谁?”话语间明显带着怒气。
“李少覃,”说完何绍便跪下,举起手中的笏板,“请陛下准许我前去彻查此事。”
见何绍请命,尚书令陈伦站出来,看向何绍,“何大人,地方监查是御史台的责任,请不要越俎代庖。”转而对景宣帝说:“成州知州李少覃私吞赈灾粮,致使地方动乱,请陛下严惩。”
“陈大人,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你怎知是李少覃一人所为。”何绍看向陈伦,见对方不说话,“陛下,既然我前去是越俎代庖,那便请御史台介入此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景宣帝看向陆滂,“陆中丞,此事就交与你,务必彻查。”
“是,陛下,臣定当竭力,严查此事。”
乌台外秋风阵阵,时有南下的大雁飞过,乌台内气氛焦灼。
“成州赈灾粮被私吞一案陛下命你我彻查,此事紧急,关乎国本,刘御史,请你派人前往成州,实地调查此事。”
御史刘然与陆滂为同年,相识多年,陆滂被提拔为御史中丞,便举荐刘然为侍御史,协助自己处理御史台的事务。
“余以为,此案断不可能是李少覃一人所为。”刘然眼神坚定,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这是为何?此事未查,莫要妄下结论。”站在一旁的郑御史回道。
“赈灾粮运往成州,需层层把关,若没有倚仗,他李少覃怎敢私吞粮食两千石,只不过是捕蝉的螳螂罢了,吾等定要找出背后的黄雀,此人才是幕后的操控者,也是真正的受益者。”
听此话有理,郑御史便不再说话,堂上的同僚们也频频点头。
“此去成州,务必万分小心,身后之人恐怕非同常人。陛下已下诏,李少覃明日便可抵达汴京。”陆滂嘱咐道。
陆府内热火朝天,虽离中秋还有几日,但已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姑娘,太危险了,你先下来,让下人帮你挂吧。”碧云在一旁担心,而陆瑃并没有要下来的意思,站在梯子上,手中拿着她亲手做的灯笼。
“还差一点点,”陆瑃拿着灯笼,挂在了屋檐上,“好了。”
“我下来了,你扶一下梯子。”
看着自己的成果,陆瑃高兴万分,连连拍手。
宋朝的中秋是非常热闹的,她曾在孟元老所著的《东京梦华录》中领略过,书中是这么写的:“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陆瑃第一次看见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如此繁华的宋朝在她心中驻足。
“走,去厨房,让你瞧瞧我的手艺。”陆瑃拉着碧云就往厨房跑。
做完传统月饼,陆瑃突然就想起了冰皮月饼,冰皮月饼唐朝时就已出现,虽然不知道唐朝是如何做的,但她猜测与现代大同小异,往年中秋,闲来无事,陆瑃就会待在家里学做月饼,现在倒也是积攒了不少经验。
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做完,便拿了一块尝尝,又拿了一块递给碧云“你尝尝。”
见碧云咬了一口,便好奇地问:“怎么样。”
“好吃!没想到姑娘你还会做这个,你以前可从来都没有做过呢。”碧云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她年纪尚小便入了陆家,与陆瑃一同长大,从来都不知道陆瑃会做这些。
“你就当我突然开窍了吧。”她怎么能告诉碧云,她不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陆瑃,那个陆瑃也不知在何处。
“你与我多做几个,让爹娘、哥哥还有瑾儿尝尝。”
做完后,陆瑃便吩咐碧云将月饼送去,自己又拿了攒盒装了几个。
“你快送去,我出府一趟,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来了。”
“姐姐,越北街在哪?”陆瑃并不认路,只好问路边的行人,那姑娘手指了指,告诉她往前走就到了。
好在并不远,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我找何绍。”陆瑃走上前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我家大人现在还未回府,你且回去,等会再来找吧。”那守卫回答道,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府内王管家闻声便走了出来,见女子穿着华贵,自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便将她请进府内,让她在厅堂等候。
许久未见何绍回来,陆瑃便在府内闲逛。
走到后院,看见一只小白狗躺在亭子里睡觉,陆瑃便悄悄走上前去,还没等她摸,那狗就醒了,往陆瑃身上贴。
“大人,有一姑娘来找你,说是你的故人,我让她在厅堂等你。”王管家见何绍回来,便将此事告诉他。
何绍并不知自己有什么故人,“来了多久?”
“半个时辰了。”
他们边说边往厅堂走去,并没有人在,只有一个攒盒放在桌上。
“不会是等太久见你没回来走了吧。”王叔猜测。
碰巧陆瑃抱着狗回到了厅堂。
“你终于回来了,等你好久了。”陆瑃放下怀中的狗,打开攒盒,“快到中秋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月饼,你快尝尝。”因为刚刚抱狗的缘故,陆瑃让他自己去拿。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何绍向她道歉。
何绍拿起一块。
“怎么样。”陆瑃期待地问。
“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王叔,你也尝尝。”
“这个不要放太久,要快点吃掉,不然会坏掉的。”陆瑃嘱咐道。
“这是你养的狗吗?真可爱,好乖。它叫什么名字。”陆瑃又将狗抱在了怀里。
没等何绍回答,王叔就先开口,“姑娘,这是我家大人上个月捡来的,这狗也是可怜,腿都断掉了,我家大人也是好心,就把它抱了回来,前几天伤才好。”
“它没有名字。”何绍开口,摸了摸她怀中的狗。
“那我给它取一个吧,看它这么白,还这么乖,就叫小米粒吧。”说完就用脸蹭了蹭它。
“好名字,好名字,你们先聊,我还有事。”王叔连连称赞,说完便出去了。
“这身官袍真适合你。”何绍刚从宫里出来,没来得及换掉。
何绍还没有被女子夸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刚从宫里回来,没来得及换。后日我去府上接你。”
“宫中是有大事吗?是成州吗?”陆瑃知晓这段历史,李少覃私吞粮食两千石,最后被处死刑,家产充公。
“你是如何得知的?”何绍以为她不会管朝中政事。
“我来的路上听到的,更何况我爹是御史中丞,略有耳闻。”她不敢看他,生怕下一秒就被他识破。
“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碧云又要着急。”
“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说完便向大门走去。
他真的会信吗?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少覃一到汴京就被关进了台狱,等刘然回来再依据对他惩处,虽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但一直不肯交代幕后主使。
陆瑃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坐在镜前描眉点唇。
“太美了,我要是男子,一定要娶像姑娘你这样的女子。”碧云在一旁夸赞。
“别贫嘴。”陆瑃笑着说。
“自信点,我们瑃儿就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嫂嫂刘若兰也在一旁夸赞。
“我要是第一,那嫂嫂也是第一,嫂嫂也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陆瑃拉起刘若兰的手。
“我先走了。”陆瑃起身,准备离开。
府外,何绍早已备好了马车。
“爹爹、母亲,我先走了。”说完,便上了马车。
“瑃儿长大了。”望着远去的马车,赵之南不禁感慨。
何绍骑马在前,和他们来汴京时一样。陆瑃是来过大相国寺的,大二那年和朋友出去旅行,去的就是河南开封,去参观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并不远,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
“到了。”何绍下马去扶陆瑃。
因后世多次重修,宋朝的大相国寺与现代的有所不同。
殿内,陆瑃拉着何绍跪在蒲团上。
虽说陆瑃是不相信神佛的,但她的经历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她双手合十,将指尖高举过头顶。
“许了什么愿?”见陆瑃睁眼,何绍在一旁问。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陆瑃眼里满是笑意。
“我带你去个地方。”从寺中出来,何绍便带着她去了城郊的一座小庙,虽不及大相国寺般气势恢宏,却颇有清雅之感。
“静幽寺”,门外的石板雕刻着。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陆瑃不禁问,静幽寺位置偏僻,规模不大。
“我从小便生活在这里,寺里的僧人将我养大。”何绍将他的经历告诉她。
重返故地,便生发万般情绪,何绍回想他过去的二十年,年幼丧父丧母,无地可去,只好投奔寺院,好在院中方丈慈悲,让他在此住下,供他读书、习字,寒窗苦读,终功成名就。
“这地方真好,无人侵扰,悠闲自在。”陆瑃告诉他,她很喜欢这个地方。
“我带你进去,我也很久没有来这里了,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心安,每次来这,我便可以免受案牍劳形,做一个自由的人。”
何绍领她前去。
隋朝首创科举前,上品无寒门,科举创后,无数人的命运因此改变,何绍就是其中之一。
君不君,则臣不臣,奸佞当道,无清流容身之所。君若君,臣未必臣,奸邪伏君王身侧,构陷忠贤,如溃堤之蚁,动摇根基。
有的人欲匡扶天下,争家国永安,他们是应该被记住的,立于宗庙,见于史册。
有的人行倒行逆施之举,悖逆道义,残害忠良,应受天下人践踏,被后世人怒骂。
何绍和很多人一样,用自己所学,将世道引入正途。
“你要相信,你做的都是对的,都是值得的,你一定会流芳百世。就算天下人都不信你,你也一定要信你自己,无论怎样,我都会信你。”陆瑃看着他,将她的真心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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