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未消,喜气未散。
有人,将要踏上离开的旅途。
“给,”陆瑃从怀中掏出在寺中求的锦囊,“这是我去寺里求来的,保平安。”
“好。”何绍将锦囊握在手中,而后放在心口的位置。
陆瑃一直看着他,眼神从未离开,像是要将何绍!此刻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中,不愿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回来的。”何绍张开臂膀,将她圈在怀里,“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好好的。”
“好。”陆瑃点着头,踮起脚,对着他的唇轻啄一口。
“走吧。”她松开手,看着他上马。
两人相顾,却无言。
虽有许多话,可此时已难以言尽诉其意。
“走了。”何绍驾着马,离她越来越远。
陆瑃一直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着,久久不离去。
云州、圣平年间。
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城门外,风萧萧,残雪存。
“李将军,久等了。”何绍下马,停在李晋忠身旁。
“不久等,我和爹爹也刚到不久。”李秋月掀开帘子,抢先回答。
何绍轻点着头,没再说话。
马蹄声传来,林佑下马停住。
“殿下。”几人朝他行礼。
“私下就不必多礼了,李将军、何大人,我们走吧。”说着,林佑的目光停在李秋月身上。
“这位是……”
“回殿下,这是我家小女,随我回云州。”
“我叫李秋月。”李晋忠刚说完,李秋月便介绍起自己。
林佑笑点着头:“好,那我们走吧。”
李秋月利落上马。
“不坐马车了?”李晋忠见她上马,便问她。路途遥远,骑马恐怕会很累。
“不坐了,”李秋月牵着缰绳,“不,是现在不坐,等我累了再坐。”
她还真不会苦了自己。
李晋忠带笑摇头,只好顺着她的意,又让她骑马时小心一点。
“不愧是将军的女儿。”林佑见李秋月打算骑马上路,不禁赞叹。
“殿下过誉。”
“那是自然。”李秋月扬着头,言行中尽是骄傲。
林佑笑声爽朗,“那让我看看你的马技如何。”
说罢,林佑便拉起缰绳,扬长而去。
李秋月怎会示弱?没一会儿便驾着马在后追赶着他。
“我们也走吧。”李晋忠向两人望去,对何绍说完便上了马。
“好。”
这条路,对何绍来说是熟悉又陌生的。
那年,他曾走过。
可军事紧急,他不曾欣赏过沿途的景观,归来时,为赴皇命,带伤返京,也无心再看。
“你们快点,等好久了。”李秋月在不远处招着手,朝他们大喊。
林佑站在她身侧,牵着马。
虽听不清李秋月在说什么,可看见她招着手,两人便加快速度,停在他们旁边。
“前面有家小馆,休息休息再赶路吧。”林佑开口,指着前方。
“好。”
几人又上马,停留在馆外。
“几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帮他们拴住马,请他们进去。
“上几杯茶吧。”林佑开口,几人并不打算久留,只想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
“好,几位请坐。”
“等等。”李秋月突然叫住店小二。
“你们这儿有什么小吃点心?”
“有糖糕、干果、蜜饯、酥饼,客官想要点什么?”
李秋月思索着,而后开口:“来一盘干果吧。”
“你们要什么?”她转过头问他们。
几人摇头。
“那就这些吧。”
“好,几位请稍等。”
“瑃儿,来,尝尝我刚做的点心。”陆瑃刚进门,刘若兰便拉着她来到厨房。
掀开盖子,雾气腾腾,香气四溢。
“尝尝。”刘若兰将点心小心拿出,放在盘中,推到陆瑃跟前。
“好。”陆瑃有些哽咽,鼻子发酸,可还是强笑着看她。
明日,她也要离开,下次见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点心入口,陆瑃强忍着泪,慢慢咀嚼着,“好吃。”
刘若兰怎会察觉不到她的情绪?伸出手轻拍她的背。
不必说话,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陆瑃对于她而言,是妹妹,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嫂嫂,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你们走了。”陆瑾推开门,喘着气,一副很累的样子。
“找我做什么?”刘若兰将陆瑾牵过来,拿出帕子擦拭掉他额间微微的汗珠。
陆瑾从怀里掏出锦囊,张开手:“这是上次姐姐带我去寺里求来的,嫂嫂收着。”
“好。”刘若兰将锦囊握在手中,伸手轻抚他的头。
“原来你们上次出去是做这事去了,鬼鬼祟祟的。”她微张着嘴,恍然大悟。
“惊喜。”陆瑃笑着,眼角还有些许泪点。
“我要吃这个!”陆瑾终于注意到桌上的那盘糕点,顿时眼神一亮。
“吃吧,怎么每次我和你姐姐偷偷吃东西时你都能找到,鼻子真灵。”刘若兰摇着头,忍不住吐槽。
“因为嫂嫂和姐姐做的东西很香,我一下子就能闻到。”陆瑾撅着嘴,摇头晃脑,样子十分可爱。
两人相视一笑,这个陆瑾,总是爱说些让人开心的话。
“嫂嫂和姐姐也吃。”他端着盘子,送到她们面前。
两人拿起糕点,送入口中。
明日陆恒与刘若兰要走,今日的晚饭格外隆重。
“爹。”陆恒为陆滂斟满酒,敬他一杯。
“去了洛州,一定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你也年纪不小了,有些话为父也不必再说。”陆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从小,陆滂便教导陆恒不管做什么,都要尽己所能。
除了教育他,陆滂从不干涉陆恒在官场上的事,更遑论为他提供一官半职。而陆恒也从未要求过。
“儿子明白。”
“母亲、奶奶,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太挂念我和若兰。”
“好,多吃点。”赵之南边说边往陆恒和刘若兰碗里夹菜,生怕他们吃不好。
“若兰身子不好,你可得好好照顾她。”于苌握住刘若兰的手,温柔却有力地摩挲着。
“那是自然,苦了我都不能苦了她。”陆恒的嘴角扬起,坚定地承诺着。
“你们两个在家可不要调皮。”这些话,陆瑾和陆瑃不知听陆恒说了多少遍。若是往常,两人定会连忙捂住耳朵,不再听陆恒唠叨。可现在,两人却出奇地听话。
“我不会调皮的。”陆瑾啃着鸡腿,嘴角沾着酱汁,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陆瑃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忙掏出帕子擦他的嘴,“瑾儿是大孩子,已经懂事了。”
满月高悬,时而被飘荡的云遮挡。
可不管那片云有多大,也不管它停留了多久,只要明月还亮在空中,总会有露面的机会。
饭后,其他人便回屋歇息。
饭菜撤去,陆滂与陆恒依旧坐在桌旁。
“恒儿,”陆滂轻声唤他,“你为什么要选择去洛州?”
陆恒嘴上虽说是被调去洛州,可陆滂怎会不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陆恒沉默着,久久不开口,端起酒壶,倒下两杯酒。
酒水下肚,人便勇敢了几分。
“因为我想自己出去闯一闯。”他抿着唇,目光中是陆滂从未见过的坚决。
“这些年我一直在京,爹爹虽未要求别人帮我,可他们却也会忌惮三分,我……不想这样。”
承前人恩荫,陆恒的仕途还算是顺利,并没有什么大曲折。
“官场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肮脏。”
“我不怕。”
陆滂顿了顿,轻点着头,“好。旁人冠何名,非吾等能定,若心怀正道,不论此时身处何种境遇,总有一天会身居顺势,得见光明。”
“父亲,我会的。不管如何,我都会记得您的话,心怀正道,不忘本心。”
向着光亮走,怎会错?
“为父今日听你说这些话,万分骄傲。”陆滂笑着,端起酒杯,“再陪爹爹喝两杯。”
“好。”
陆滂于他,为父、亦为师。
月光薄如蝉翼,落入世间。
可望却不可及。
“嫂嫂,你和哥哥要在洛州会待多久?”陆瑃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刘若兰躺在她身侧,摇着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两人都知道,这将会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为什么不等哥哥安顿好后再去。”陆瑃又问。
“因为……”刘若兰眼含笑意,偏过头,“嫂嫂问你,今日你送何大人走时想不想同他一起去?”
“想……”陆瑃点点头,声音像是石缝间迸出的流水,微弱却又延绵。
“这便是答案,”刘若兰嘴角轻扬,“我和你一样,更何况我与你哥哥是夫妻,本就该心相同,共患难。”
“等以后你便能懂了。”刘若兰起身靠在床头,低头注目她。
“我知道了,嫂嫂你别这样看着我。”陆瑃此时如初绽的桃花,脸颊浮现一抹绯红。
她羞红着脸,缩回被窝里,不愿出来。
刘若兰抑制不住笑,同她一起钻进被窝,“好了,嫂嫂不说。”
“睡吧,时辰也不早了。”刘若兰轻拂她的发丝,眼中皆是柔情。
“好。”陆瑃搂住刘若兰的臂膀,害怕明日一醒来身旁空无一人,不再见她。
烛火熄灭,月光常在。
万物归为平静。
一切尘杂俱消,不扰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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