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在后忙着煮茶，陆瑃踱步到后院。
周遭无声，陆瑃很喜欢这样的氛围，不工作时，除了待在家里，她还会去到公园，寻一僻静处，读书或是闭目。
每当那时，她的心便会静下，忘记杂碎之事，用身心去感受世间万物。
“陆瑃。”秦玉煮好茶，回到原处叫她，却无人回应。
“人呢？”她小声嘀咕着，向四周望去。
“原来在那儿。”
院中躺椅，一女子伏在上面。衣裙垂垂，随着风轻轻摇晃。
秦玉笑着，却没有将陆瑃叫醒，转身回到屋内，拿来一个毯子盖在她身上。
“睡吧。”秦玉脸上始终带笑，语气轻柔，如天上的云朵。
“阿姐！”小柳牵着十一从屋内出来。
“小点声。”秦玉低声对她们说，食指竖于嘴前，示意她们小声。
两人会意，悄声挪到秦玉身边。
十一换上新衣，精神不少，不再畏手畏脚。
“真好看，”秦玉伸手揉捏十一的脸，“以后多吃点。”
“好。”十一眨巴着眼，露出洁白的牙齿。
风轻轻，卷着落叶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吧。”秦玉牵着十一，带着她回家。
京郊，草木凋零，冷风呼啸，更显凄凉。
门窗吱呀作响，屋顶上的茅草凌乱。
邻里无人前来吊唁，他们给的，只有冷眼。
虽无言，可他们的眼神与动作却似无形的飞箭，直戳人心，连秦玉这个旁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十一这个孩子？
“走吧。”秦玉紧紧牵住十一的手，将她护着。
而她始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屋内阴暗，混杂着霉味。
秦玉花钱找来尸夫，将十一的家人埋葬。
进入村子开始，十一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玉抿着唇，几度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拉着她、护住她，让她好受些。
坟冢立，枯草摇。
十一身披丧服，跪在坟前，背影单薄，如枯叶般易碎。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浑身颤抖着，眼泪渗入泥土，留下点点印记。
秦玉蹲下身子，抱住十一，轻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些。”
“我恨他们，可我……可我又很舍不得。”十一哽咽着，靠在秦玉怀里。
她恨他们，因为他们是亲人。
她爱他们，因为他们是家人。
“以后就跟着我和小柳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秦玉伸手拂去十一脸上的泪，像哄小孩那般去安慰她。
在秦玉眼中她就是一个小孩，需要带着爱去呵护，需要有人疼。
“我、小柳，还有陆瑃，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在我们面前，你可以坚强，但千万不要逞强。”
十一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着头。
州中客舍，李晋忠等人在此歇息。
天色阴沉，下着雨。
何绍回房休息，坐在窗边。
雨点拍打着窗，噼啪作响。
林佑与李晋忠在楼下闲谈。
“李将军，我们何时能到云州？”林佑望着门外，行人撑着伞，不时从门前经过。
“天气若是好些，明日下午便可抵达云州，可这雨……瞧着越下越大，只怕是要等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何时能停啊。不过也好，舟车劳顿，歇息歇息再赶路吧。”林佑扬起唇，端起酒与李晋忠碰杯。
“爹！”李秋月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一大摞东西，将伞丢在一旁。
“又做什么去了？买这么多东西。”李晋忠看着她怀里的东西，无奈摇头。
刚到客舍，几人东西还没放好，李秋月就跑了出去，好久才肯回来。
“当然是出去玩啦！”李秋月咧着嘴，笑嘻嘻的，又从怀里拿出两包糕点，递给他们，“给，我尝过了，很好吃的！”
“何大人呢？”她向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何绍的身影，便开口问两人。
“在房里休息。”林佑手指着楼上，看了一眼。
李晋忠拉住她：“你莫要去打扰人家。”
“知道了，我送完东西就走。”李秋月挣脱李晋忠的手，随后往楼上跑去。
闭目静思时，何绍听见敲门声，便睁开眼望去。
“谁？”
“何大人，是我，李秋月。”
“进来吧。”何绍起身，往门那边走去。
“李姑娘有什么事吗？”何绍见她站在门旁半天不说话，便问她。
“我可以进去吗？”李秋月指着屋内，缓步向里走着。
何绍没有说话，可李秋月早已走了进去，坐在凳子上。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出去买了点糕点，想送给你吃。”说着，她便将东西放在桌上，又将外面的一层油纸掀开，露出里面精巧的点心。
“多谢。”何绍微勾着唇，朝她点头。
“给。”李秋月拿出一块，准备递给何绍。
“李姑娘也尝尝吧。”何绍没有接过她递来的糕点，而是伸手重新拿了一块。
拿着糕点的手停在半空，李秋月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强挤出一个笑来：“好。”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乌云浓密，时不时传来几声雷鸣。
“何大人……”李秋月看着他。
他的目光从窗外转向眼前之人，皱起眉头：“李姑娘有什么话想说？”
“我……”李秋月支吾着，“无事，何大人休息休息吧。”
说完她便起身朝外走去。
雨一直下，未曾停歇。
陆瑃睁眼时，身旁只有小柳一人。
“小柳，她们人呢？”陆瑃伸着懒腰，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知睡了多久，起来时风已歇，阳光倾泻，照在身上格外舒服。
“姐姐带十一回家了。”
“我睡了多久？”
小柳撅着嘴，思索着：“半个时辰吧。”
“这么久，难怪觉得有些昏沉。”
秦玉和十一恐怕一时回不回来，也不知两人现在如何。
“中午没吃吧？”陆瑃从躺椅上下来，整理好衣衫，对小柳说。
“没。”小柳摇摇头。
“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睡完觉，陆瑃竟觉得有些饿。
“好啊！”听见陆瑃要带她出去吃，小柳双目放光，迫不及待。
两人关好茶馆门，走几步路，来到附近一家食店。点好菜，便坐在椅子上等着上菜。
“陆瑃姐，你是一直待在汴京的吗？”小柳凑到陆瑃身边，问她。
“不，”她摇着头，“我……以前是在扬州。”
算是吧，来汴京之前，她确实是在扬州。
“扬州？”小柳从未去过那里，“扬州好玩吗？”
“当然，那里杨柳依依，小桥流水，十分漂亮。”
小柳听着陆瑃对扬州的形容，脑子里便浮起现扬州的模样。
虽不曾去过，但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青山隐隐，流水迢迢。
身不在此，却心向往之。
“我以后……还是会回到扬州去的。”
“你要走？”小柳听见她的话，一时竟有些慌乱。
“汴京虽然很好，但是我不会一直在这儿。等以后你们去到扬州，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带着你们游山玩水，好不好？”陆瑃牵着小柳的手，盈盈一笑。
“好。”小柳笑着，不停地点头，她也期待那一天。
“几位客官，请慢用。”店小二端着托盘，将几盘菜摆放在桌上。
“谢谢。”陆瑃轻点着头，调整好菜盘的位置。
“来，多吃点。”陆瑃往小柳碗里夹块排骨，又为她盛上一碗汤。
“好。”
排骨淋着酱汁，散发着香气，十分诱人。
陆瑃夹起一块，仔细品尝。
肉质细腻，刚吃一口，陆瑃便食欲大振，埋头吃饭。
“饱了。”陆瑃靠着椅背，揉揉肚子，十分满足。
小柳还在一旁吃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想不到你胃口这么大，多吃点也好。”陆瑃撑着脸，笑看着她。
在陆瑃眼里，小柳就像一个小妹妹。
虽然在这儿，两人年纪只差一两岁，可实际上，陆瑃要比她大不少。
小柳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满心满眼都是盘中的食物。
“吃完了。”小柳放下筷子，擦着嘴。
“走吧。”陆瑃招呼店小二，结完账，带着小柳离开。
只是两人没有立马回到茶馆，而是在外散步。
水光潋滟，两人行于湖边。
湖心沙洲，有几只鸟驻留。
“陆瑃姐，扬州也会是这样吗？”小柳望着湖面，问她。
“不太一样，”陆瑃摇头，“虽然这里的风景也很美，可我觉得扬州的山水更加柔和，像一幅画。”
“那我以后一定要亲眼看看。”
“会有那一天的。”
两人环湖而行，望着景，聊着天。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鸟儿振翅，贴着湖面飞行，不一会儿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成为空中慢慢移动的点。
陆瑃停住脚步，抬头望去，目光随着鸟儿移动。小柳也跟着她望向那几只高飞的鸟，它们结伴同行，奔向属于它们的一方天地。
“走吧。”陆瑃拉着小柳，鸟儿已飞往远方，消失不见。
“如果我也能飞就好了。”小柳嘟囔着，又不时抬起头去寻找那几只鸟，却不见其踪影。
陆瑃只是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
小时候，她也曾这么说过。
如果自己是一只鸟，她一定要飞往世上最美的地方。
可究竟哪里才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呢？
这些年，陆瑃一直在寻找答案。
她知道这是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可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找寻这个答案的过程，这个过程比结果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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