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国寺还是像往常那样,烧香拜佛的人从没见少过。
陆瑃要来敬神纸,将其丢在化宝炉中,又借着燃起的火,点燃佛香。
“虔诚,一定要虔诚,要让佛祖知道来意。”碧云在一旁小声叮嘱着。
陆瑃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轻声念叨,而后对着殿中的佛像叩首。
佛祖真的知道一切吗?
陆瑃不清楚,因为在那短暂的闭目祈祷里,她没有得到佛祖的回答,脑海里也没有一丝线索。
可她又觉着有些心安,至少自己现在没有昨日那般害怕了。
不害怕,却愈发好奇。
究竟是谁在叫自己?
真的如碧云说的那样,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可陆瑃分明听见了呼唤声。
到底是实是幻,她也有些迷糊了。
“碧云,”两人刚从寺里出来,陆瑃便停步叫她,“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想在外看看。”
“好,那姑娘你自己在外要小心些。”
相国寺离陆府有些距离,这一块儿,陆瑃并没有好好看过。
刚走几步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拄着拐杖走到陆瑃面前。
那人满脸笑容:“姑娘,我给你看个相吧。”
“不用了。”陆瑃从来不信这些,婉言拒绝。
想起大学时,自己就常在寺庙门口被人拦住去路,他们的说辞都大差不差。
陆瑃虽然拒绝,可那人并未离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看相吗?”
“为什么?”陆瑃不解。
“因为你的命不一般,我远远地就看见你周身有佛光。”那人一本正经地,像是在泄露天机。
听他这么一说,陆瑃实在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会信这样的话?可自己却也来了兴致。
“那你帮我看看,我有什么不一般的。”
“我看你,与常人不同。姑娘是不是遇见过一些自己曾经不相信的事?”
“没有。”陆瑃矢口否认,可又有些心虚。
那人只是笑了笑,像是心里已有答案。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陆瑃转念一想,或许这人可以为自己解惑。
“姑娘尽管说。”
“昨日傍晚回家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可那条路上分明只有我一人,这是怎么回事?”
算命人沉默着,没有立即给她答案。
陆瑃见他默不作声,顿时觉得自己傻透了,明明知道他只是一个弄虚作假的骗子,自己居然还想要找他解惑。
“算了。”陆瑃摆手打算离开,不再抱有希望。
“姑娘已将答案告诉我了。”那人声音低沉,缓缓道来。
陆瑃怔在原地,皱眉含惑:“什么意思?”
“姑娘是在回家的路上听见的,答案便是回家。”
“我……不明白。”陆瑃摇头,想要他告诉自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归来、归去便是其意。”算命人抚着长须,脸上始终带笑,说完便转身离去。
归来?归去?
“我还是不懂。”陆瑃跑上前拦住他,企图让他把话说清楚。
可他只是告诉陆瑃:“我能做的已是如此,剩下的姑娘自己去寻吧。只是姑娘要明白,有时候知道太多并非好事,知晓太多恐怕会招来灾祸。”
陆瑃不再去问他,垂首去想他刚才的一番话。
何人归来?又何人归去?
叫住自己的,究竟是谁?
一路上,陆瑃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可她不敢细想,不敢深究,她真的有些害怕。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上天命定的人,可这是幸事还是祸事?
“陆姑娘。”在一家饭馆前,陆瑃听见有人叫自己。
循声望去,是王叔。
“王叔。”陆瑃朝他打招呼。
“大人去云州后就没再见到陆姑娘了。”
陆瑃有些不好意思,莞尔一笑,又用手摩挲自己的发丝。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王叔摇着头:“恐怕还要些时日。”
得到回答,陆瑃有些失落,这都有一个月了,他还是不能回来。
“陆姑娘不要担心,应该快了。”王叔察觉到陆瑃的些许不悦,赶忙补充。
“我没事,”陆瑃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连忙掩饰自己的坏情绪,“对了,小米粒这些日子怎么样?许久没有见它了,实在有些想念。”
“过得可好了,白白胖胖的。陆姑娘去府上看看吧。”
“好。”
刚踏入府,陆瑃就见到小米粒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知疲倦。
它也察觉到有人到来,停下来转头往两人看去。
那一刻,双目放光在小米粒身上有了生动体现。
它摇尾朝陆瑃跑去,对陆瑃叫了两声,又围着她转。
“还是这么可爱。”陆瑃蹲下身,抚摸它的毛发,接着带它回到院子。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胖了,”陆瑃把小米粒抱起,掂量掂量,玩笑着,“还真是重了。”
“想不想我?”陆瑃坐在石凳上,撅着嘴俯身看它。
“一定很想我吧,都没什么人陪你玩。”
“我也很想……很想他。”陆瑃小声念叨着。
“你也一定和我一样。”
雨点坠落在地,没一会儿便钻入泥土中。
“下雨了。”陆瑃注意到天气变化,又抬头望着天。
灰蒙的云朵飘荡着,没一会儿,千万滴雨水离开云层,落向人间。
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
“王叔,我先走了。”趁着雨小,陆瑃得赶快回去,免得雨大不好走。
“拿把伞吧。”王叔见下着雨,准备去给她拿伞。
“不用麻烦了,王叔,现在雨小,一会儿就到了。”说完陆瑃便跑了出去。
“这孩子。”王叔刚从房中拿来伞,陆瑃就跑没影了。
陆瑃刚进府,雨水便一拥而上,越下越大。
“回来了,快洗洗手吃饭。”赵之南站在廊下唤她。
陆瑃顺着长廊来到正厅。
“现在感觉怎么样?”赵之南打探着。
“母亲不用担心,我很好。”陆瑃朝她笑着,想要让她不要多想。
可刚说完,陆瑃便又想起那个算命人的话,他的话,真的可信吗?
若是以前,陆瑃一定会认为这种人是在弄虚作假,想要行骗,可如今她也不得不去怀疑,将那些话放在心上,毕竟自己遇见的事实在是太怪。
“瑃儿,瑃儿。”赵之南在她面前挥着手,不停地叫她。
陆瑃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忙应答她:“刚想别的事去了。”
赵之南叹了口气,双目微微颤动着:“你还说没事,若有不适,一定要跟旁人说,可不能憋在心里,伤了身子。”
“母亲,我知道了,我真的没事,不要担心。”陆瑃将赵之南扶到椅子上,揉捏她的肩。
赵之南虽让陆瑃将话说出来,可陆瑃怎敢再说?她若是说了,只怕赵之南会找来法师给她驱邪。
雨未曾停歇,在水面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池中的鲤鱼时不时跃出水面,一会儿却又躲在石隙水草间。
“娘娘。”玉梅端来一碗甜羹,捧到陈瑶面前。
“虽然入春,可天还是有些冷。”陈瑶坐在窗边,接过碗,朝甜羹吹了几口气。
“寒气还未散尽,娘娘晚上睡时可觉得冷?若是冷,奴婢等会儿再添层被子。”
陈瑶将勺中的羹吃完,抿了抿唇:“不用了,不算太冷,晚上往炉里烧点柴就好了。”
“院内可还有柴?”陈瑶又问。
“有不少,都是冬天剩下的,还没用完。”
“留今晚的便好,剩下的发给下人们吧。”陈瑶将空碗放在一旁,拿来帕子擦去嘴角的粘腻。
“谢娘娘恩赏。”
玉梅刚出去,却又返回寝宫。
“怎么了?”陈瑶抬头望她,询问着。
“二皇子来了,娘娘……”玉梅支吾着,偷偷抬眸看陈瑶脸上的情绪。
“让他回去吧。”她冷冷开口。
“娘娘,就见见他吧,外面下着雨,二皇子身上都湿透了。”
陈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可她没再回答,许久过后才撑着身子往外走去。
“母亲。”林律站在门外,心灰意冷时终于得见陈瑶。
“进来吧。”
“外面还在下雨,怎么不打伞?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陈瑶有些生气,可林律知道母亲不是在气自己。
“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林律有些不好意思,朝陈瑶笑着。
“母亲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总是吵着要在雨中跑,要去踩水坑。”林律望着窗外的雨,刚刚在雨中奔跑时,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怎么拉都拉不住,可把我气坏了。”陈瑶想起这事,难掩笑意。
那时候,陈瑶只会觉得气愤,可现在想起来,这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
“母亲,过些日子……”林律试探着,侧目去看陈瑶的脸。
她的笑突然凝固了,沉着脸。
林律再也忍不住:“过些日子就是母亲的生辰,今年也不打算过了吗?”
“不,律儿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
“我不想知道。”林律突然情绪激动,可他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为什么?就因为那人?她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雷电便穿过云层,响彻云霄,而伴随雷电一同落下的,是陈瑶扬起的手,以及林律脸颊上的一道红痕。
“就是因为她死了……”陈瑶握紧手,双唇不停地颤动,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可根本不是母亲你的错,你明知那只是流言,又为何自责?”林律哽咽着,将脸偏到一边去。
雨愈狂,天渐暗。
两人相背,终无言。
风雨凄凄,天色昏暗,可比这天更为晦暗的,是两人的心。
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还要装作波澜不惊。
“我真的……不明白。”林律终于开口,可他不敢再去看她。
只是抬脚离开,置身风雨中。
陈瑶越是这样,他便越恨。
明明她现在贵为皇后,却还要念着那人,让自己郁闷。
侧目望去,只见林律的背影,他无视风雨,依旧如晴日里那般行走。
他已成长为一个成年男子,早已褪去幼时的稚气,背影不再稚嫩,更为决绝。
陈瑶一直望他,又如失魂一样缓步走进雨里,可她此时连追上前去的勇气都没。
视线渐渐模糊,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泪雨交融,心如刀绞。
是啊,林律他说的对,那些只是流言,陈瑶不应该怪自己,更不该让自己陷入无望的深渊。
可是她看不开。
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脱离,也无法释怀。
玉梅刚吩咐宫女将柴火分下去,回来时却见陈瑶站在雨中,赶忙跑过去将她拉回檐下。
“娘娘为何要去淋雨?”玉梅拿着毛巾擦掉她身上的雨水,却在看向陈瑶眼睛时愣在原地。
“娘娘要好好对自己。”玉梅明白了,她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可她不敢多问,只能对她这么说。
跟在陈瑶身边这么多年,玉梅很清楚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件事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进陈瑶的心里。
就算有一天刺被拔掉,可伤口依旧在,伤痛也依然无法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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