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林佑听见何绍遇刺的消息,火急火燎地往军营赶。
“何大人。”林佑有些焦急,他不明白为何会遇上刺客,而那刺客又为何找上何绍。
前去的路上他也万分小心,刺客会去找何绍,说明自己也有被盯上的可能。
他特意换了身粗服,天刚微亮便迎着晨雾出发。
何绍上好药换完纱布,一掀起帘子便看见林佑下马朝着自己跑来。
“殿下怎么来了?”
“我收到你前几日遇刺的消息,便从将军府赶往军营,”说着,他朝何绍的肩看了一眼,“伤怎么样?”
“伤得不深,这几日在军营也好好养着,好了许多。”
“殿下在路上可瞧见什么异样?”
两人坐在营帐里,外面也时不时传来练兵的声音。
林佑靠在椅子上,抚着眉间,仔细思索着。
他来时走的是小路,沿着河,人迹罕至,倒也没看见什么异像。
若说有……
那他途经河流时总能看见浮木,可身处山林,能看见这些不能算是反常。
但他心里依旧觉得有些奇怪。
即使如此,林佑仍将这事告诉何绍。
多一条消息总比没有要好,假如歪打正着呢?
“浮木?”
何绍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他原本的意思是林佑在路上是否撞见一些行踪诡异的人,可林佑给出的这条消息似乎比自己想知道的更为重要。
可是他现在还说不清。
他正想着,李晋忠突然走了进来。
“殿下。”
李晋忠没想到林佑会来,还换上一身布衣。虽然林佑低调行事,让李晋忠等人不要昭告自己的身份,可这一身实在与他的身份地位有着天壤之别。
太割裂了。
除了身边几个人,没什么人知道他就是当朝太子。
连宋山也是最近才知道陛下让太子和何大人来云州,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位自称姓江的会是谁了。
军中将士身处边疆,无暇去打探朝中消息,并不知晓这位江大人的身份。
林佑察觉到他的目光,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身衣服轻便普通,让他不会被人注意。
“最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林佑问他。
“元人派兵去了延州,延州只怕是会越来越难攻。”
在李晋忠看来,若能早日发兵,胜算也许会更大一些,可是否动兵,绝不是单凭时间早晚能断定的。即使内心再期望能快点,可理智与经验还是告诉他——要再斟酌一些时日。
林佑也明白他的意思,如今能看见的都是表象,可致胜关键往往是看不出来的内里,这正是军事艰难所在。
本质不能用肉眼看见,却能用表象推导出来。
可他们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这事也变得棘手起来。若能知道更多信息,硬刺便会慢慢变软,长满尖刺的荆棘将会软如柳条,再也挡不了他们的前路。
南雁北归,天地辽阔。何绍与林佑正站立在广阔之中。
林佑仰头望雁,直至寻不到踪迹。
“何大人可还记得那封信?”
“记得,殿下有什么想法?”
自那封信送来,林佑便一直在心里想着。信究竟是谁送来?而那人又为何要传给他?
可是后来他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己为何一定要相信这封信。
无主之信,藏着太多秘密与疑点。
“那封信说的一定是真的吗?或许是别人给我们设的局?”
这句话突然让两人身处分叉口,一边是真,一边是假。
“殿下说的有道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从一开始,相信的态度便先入为主,引导他们一步步地往前走。
“可……倘若是假的,那他又要给我们设什么局?”何绍拧着眉,他也越来越迷糊了。
林佑沉默着,没有回答。
两人回营时,太阳已藏于山后,结束操练的士卒点起篝火,待晚饭做好。
有的人靠着彼此打盹,有的三两成群放声聊天。
到底是五大三粗的军人,说话自然不知收点声。
“你说王福这小子被抓回来会怎样?”
“切,当然是死了,贪生怕死,我呸!”那人一脸不屑,甚至是有点愤怒。
虽然这两年没发生什么大战事,可军中士卒都知道不久后他们就要上战场,夺回延州。
这是李晋忠想做的,也是他们想做的。
两人隔老远听见这番话,不免有些疑惑。
想了想,怕是那人做了逃兵。
“宋都尉,刚在外听见有人谈论一个叫王福的人,他怎么了?”何绍正巧碰见宋山,走上前去证实自己的想法。
宋山听见这个名字,顿时火冒三丈:“这王八蛋不知什么时候跑走了,我底下竟会有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他言辞激烈,不掩怒意。
“都怪我用人不慎,若是让我抓住他,定要他好看!”宋山竟也怪起了自己。
“宋都尉不必自责,千人千面,各有私心,更何况军中那么多人,怎么管得住?”
宋山长叹一口气,何绍的话让他有些心安。
边陲生活艰苦,没有人知道自己明日会遇见什么,更不会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明日。
虽然身体和心理的重压难以承受,但何绍依旧不会为那人辩解,军有军法,不可违抗。
何绍本想明日一早就回将军府,但林佑见他伤还未愈,赶路只会加重伤势,让他养好伤再走,盛情难却,便又在营中多留了些日子。
回程时,何绍特意驾马走林佑来时的小路,打算亲自去看看。
林佑说的果然没错,江河边上浮木搁浅。
许是上游江流湍急,落石不断,岸边的浮木是断裂的。
两人下马,沿着岸走。
终于发现一丝异样。
树身明显有斧头留下来的砍痕,底部比较平整,不会是自然断裂,而是人为。
“老翁!”何绍远远看见有老人背着柴火走在林中,忙走上前。
那人定在原地,循声望去。
何绍朝他微微点头,问他:“老翁,这河水是从哪流过来的?”
老人想了想:“洛州。”
说完,那人便背着柴火缓缓离去。
两人听完他的回答,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封信。
信中提起的洛州,并非船舶发展之地,甚至有些贫穷,那里的人怎会任由那么多树木浸水?相反,他们会像刚刚那位老翁一样将其视为柴木。
因为延州,所有人都将重心放于云州,轻视与元国山川江河之隔的延州。
人们将山川江河视为坚不可摧的护盾,自视安全,放下戒心。
可再固不可彻的盾也会碰见陵劲淬砺的矛,盾后之人将无处遁形,更何况这支矛日渐锋锐呢?
元人不善水战,若是想攻打延州,首先要做的便是渡河。
“那封信,说的是真的。”何绍折过身,这次他无比确信。
“是时候回京了。”林佑说。
他们必须将这事告诉景宣帝,加强洛州边防。
“殿下,何大人,你们……”
两人刚回将军府,李秋月便看见他们回房收拾行李。
“是要走了吗?”李秋月走过去问林佑。
林佑轻点着头:“我与何大人待在云州近两月,所做之事已做,必须回朝,明日启程。”
“好。”李秋月眼里明显有些落寞,可她还是保持笑意。
“多谢李姑娘这些日子照料,若有来日……我们再叙。”
提起离别,人们总会伤感,即使习惯,可每到那是还是会有悲意涌上心头。
“谢谢你。”林佑轻声说。
李秋月有些疑惑:“谢我什么?”
春风掠过树梢,带着浅浅花香,穿过巷道、钻入罅隙,游走在世间。
他笑着,眉目舒展。
“谢谢你那日对我说的话,也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李秋月突然想起在京的日子,虽处寒冬,却腊梅飘香、天地澄澈,让她有一瞬身处仙境的错觉。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冰雪早已消融,却有阵阵暖意,香气也不减半分。
“这……有什么好谢的。”绯红攀耳,如藤蔓般蔓延,李秋月有些慌乱。
林佑却一直笑着,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你若是愿意,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吧。”李秋月眼神游离,向四方看去,却不曾停留在他脸上半刻。
突然想起什么,李秋月抿着唇,眼里又有些失落。
“以后会是什么时候?”她终于肯看着他。
林佑听这话,也不再笑。
他也不知。
“总会有的。”良久,林佑才缓缓开口。
“好。”
“这是你许下的承诺,可不能反悔。”林佑扬起唇,像孩童那般让同伴坚守诺言。
“那是自然,我李秋月说到做到!”李秋月拍拍胸脯,一脸坚定。
临行时,林佑留给李秋月一封信:“李姑娘,我和何大人不便回营,等李将军回府时将这封信给他。”
李秋月接过,发现这封信并没有封上:“不封腊吗?”
“不用了,我信得过你。”
“那我去军营送给爹爹吧。”李秋月并不知李晋忠何时会回府,不想拖太久,耽误要事。
“不,路上并不安全,还是等李将军回府吧。”林佑连忙否决李秋月的提议,想起上次何绍遇刺,内心仍心有余悸。
“那好,你们路上小心。”
马蹄踏地,渐渐无声,归路虽远,归日可期。
“李姑娘。”下午,宋山突然来府。
“宋大人。”
“殿下和何大人呢?”宋山朝里望着,没有见到两人。
“他们回京了,今日一早便走了。”
“回京?怎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宋山听见两人已走,有些失落。
“宋大人找他们有什么事?”李秋月觉察到他的情绪,也明白为何。
宋山摇了摇头:“只是今日来到这里,也无事可做,想找他们喝酒。”
“那我就先走了,免得天黑不好赶路。”宋山拱手告辞。
“等等!”他还没转身,李秋月将他叫住,回房拿出那封信。
“这是殿下给我爹爹的,不知爹爹何时才会回家,刚好宋大人来了,那便帮我把这信带过去吧。”李秋月将信递给他。
“好。”宋山接过,驾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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