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能否将信拿给我看看?”陆瑃顿时欣喜。
于她而言,此刻那不只是一封信,更是救陆恒于水火的良物。
刘若兰将信拿给陆瑃。
与寻常信件不同的是,文字并非写在纸上,而是写在一块绢帛上。
绢帛柔滑,自是珍贵料子,其上又赫然写着“初七申时一刻,天青楼,旧友相逢”这几个大字。
笔墨渗入细软的绢帛,十分醒目。
他为何不将字写在纸上,而是书于绢帛?
陆瑃心里不免生出此问,可她无有思绪。
她将绢帛翻来覆去,视察着每一寸,渴望能从其间找出蛛丝马迹。
可这只是一块纯白的绢帛,并不四方,其上也无有刺画。
阳光下,黑墨如漆,色泽温润。
陆瑃将绢帛贴近鼻子,仔细嗅了嗅。
气味馨香,沁入肺腑。
陆瑃对墨不甚了解,对其认知也仅仅局限在最直观的色泽与气味上。
若能得人相助,她知道的或许能多一些。
“嫂嫂,这信就先放在我身上。”陆瑃将绢帛攥在手心,抬眸朝一旁的刘若兰说道。
“好。”刘若兰并不知陆瑃从其中究竟看出什么,可她很清楚,此刻,这封信在陆瑃手中才是最好的归宿。
“嫂嫂。”陆瑃突然想到什么。
“怎么了?”
“你可还记得,这封信是谁送到府上的?”
刘若兰垂眸想了想:“那日是晴雨将信给我的,这事只怕还得去问她。”
“晴雨。”陆瑃来到后院,站在她身后唤一声。
闻声,晴雨将扫帚放下,转身看向陆瑃:“姑娘叫我可是房中还要些物件?”
陆瑃抿唇摇头:“我有事想要问你。”
“姑娘要问些什么?”
晴雨有些疑惑,却还是耐心地等她发问。
“你可还记得那日是谁将信给你?”
晴雨拧眉思索,随即抬眸答复:“是城西徐氏饼铺家的小儿子。”
得了答复,陆瑃匆匆出门,往城西走去。
她对洛州城十分陌生,一路上兜兜转转问了好些人才得以找到那家饼铺。
香气扑鼻,饼铺外有不少行人驻足买饼。
不远处又有几个孩童在树下玩耍。
“徐果,又在玩泥巴,还不快过来帮我搭把手!”铺前忙碌的男人擦了把汗,有些气愤地朝在不远处堆泥巴的孩童大声唤道。
陆瑃撇头望去,一个男孩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临走前又满含不舍地望了一眼自己堆出来的泥人。
“洗洗手!”男人伸手想要去打他,可被他躲了过去。
男孩将手浸入水中,没一会儿便收回手,将水擦到自己身上。
他年纪虽不大,可做起活来竟像一个老练的卖者。
陆瑃回过神,想来那孩子便是她要找的人。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歇息,甚至饼铺外买者更多。
陆瑃喝了一杯又一杯茶,茶盏已然见空。
等她再抬眼,饼铺外无有买者,两人许是收了铺子,不再叫卖。
陆瑃刚站起身,那男孩便从铺子里跑出来,去寻自己的同伴。
“这泥巴可好玩?”陆瑃蹲在孩群中,偏头去问那个男孩。
男孩一愣,却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刻,陆瑃竟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泥巴里,和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到底还是年幼的孩童,天真未泯,他们并不排斥陆瑃的加入。
沾水、揉泥,陆瑃做出个兔子来。
论玩泥巴,她可是个高手。
待她做好,几个孩童纷纷围上前来,一脸惊喜地看着陆瑃做出的形:“这是怎么做的?我也要做!”
不知是谁起了头,余下的孩子也跟在后面请求。
见他们如此捧场,陆瑃自是欣喜万分,孜孜不倦地教起他们。
一摊无形的泥如有灵魂,各自变幻。
树冠宽大,荫下还有些凉爽。
陆瑃随他们一同坐在树下乘凉悠闲。
“你是徐氏饼铺家的小儿子?”陆瑃终于开口问他。
“对啊,我叫徐果。”徐果扯着叶子,撅了撅嘴。
“那我能问你一件事么?”陆瑃盯着他,一双眼里尽是期望。
“当然可以,你尽管问。”徐果拍拍胸脯,一脸得意。
陆瑃被他的样子逗笑,可没多久她又收回笑容,长舒一口气。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有人让你送东西去城南的一处宅院?”说着,陆瑃又将绢帛从袋中掏出来。
“这东西,你可眼熟?”
徐果挠挠头,皱着眉想了许久,可在见到绢帛的那一刻,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记得!”他扬声说道。
如见光明,陆瑃一下子激动起来。
“那你可还记得是谁将它给你的?”
“时间过得太久,有些记不清了,你让我再想想。”
“好,不管多久,只要你能想起来便好。”
陆瑃愿意等,她也只能等。
树枝上鸟儿停留,叶片沙沙作响。
日光透过缝隙照在陆瑃身上。
“那人究竟是谁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徐果嘀咕着。
“记得什么?”陆瑃连忙直起身子,凑近他。
“我记得他右手小指断了一节,当时我还奇怪呢。”徐果接着说道。
“缺了一节小指?那你可还记得些别的?”
徐果摇着头:“时间过得太久,已经记不清了。”
“对了,”他像是想到些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又为何要问我这些?”
“我……”陆瑃支吾着,“我只是一个想要求公道的普通人。”
“这件事于我,非常重要。”陆瑃沉下眼,靠着树。
徐果“哦”一声,他年纪尚小,并不能理解陆瑃说的话,只觉有些云里雾里。
泥人被晒得有些干裂,仿佛一触便会化为尘土。
陆瑃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
“你要走了么?”徐果见她起身,也顺势站了起来。
“对。”
徐果突然有些失落,他已经将陆瑃当作朋友。
“怎么,不舍得?”陆瑃察觉到他的情绪,暗自发笑。
“当然不是!”他很快否认。
“还会再见的,到时候我请你帮忙,你可一定要帮我。”陆瑃收回笑,弯下身同他讲话。
“那是当然,我们可是朋友。”徐果扬扬头,一脸坚定。
陆瑃霎时有些发愣。
他们只不过是一起玩了泥巴,更何况,这只是陆瑃想要靠近他,并向他套话的手段。
她对他有所求,而他却如此天真。
陆瑃突然觉得,这孩子像是此刻晴空中飘扬的云朵,而自己,像是眼前的一堆泥土。
她有些心虚。
“好。”隔好久陆瑃才回过神,扯唇朝他笑了笑。
“对了,你可知道这洛州城谁会识墨?”陆瑃扭头问他。
“你跟我来。”徐果突然牵住陆瑃的手,拉着她不知要往哪儿走去。
周边房屋渐少,陆瑃知道他将自己带到城边。
“为何要来这儿?”陆瑃终于问他。
“你先跟我走,等会儿便知道了。”
两人一直往前走着。
葱绿树木肆意生长,溪流环绕,陆瑃见到一间宅院。
再往前走,陆瑃好似闻见一股沁香隽永的香气。
徐果带着她,走进那座不算大的宅院。
日光铺洒,清风习习。
院中摆放着不少书籍,纸页如蝶,相互磋磨。
“这是?”陆瑃停住脚步,不再前进。
“这是洛州城有名的先生,论墨,他一定最懂。”徐果向她解释着。
“想不到你如此神通广大。”陆瑃含笑望他。
“走吧,我带你去找先生。”
“先生。”徐果朝里喊了声。
不久便有一长髯老者走出来,见到徐果便抚须打趣道:“你这小子怎么来了,这次又要从我这拿走些什么东西?”
徐果只觉赧然,挠了挠头。
“是我。”陆瑃突然开口。
“我想请先生帮我个忙。”
屋内清凉,陆瑃能闻见淡淡的墨汁味。
老者坐在竹椅上,却许久不说话。
陆瑃显然有些局促,悄悄拉一把徐果。
“先生。”徐果轻唤一声。
“我该如何帮你?”他靠着椅子,抬头看向陆瑃。
陆瑃忙将绢帛拿出来,又将其摊开:“先生能否帮我看看这墨?”
老者接过,仔细闻了闻。
“玄墨。”
他给出答案。
“玄墨?”陆瑃并未听说过。
“这墨我只见过几回,还是年轻在京时得幸用上一次。”
老者静静地看着,像是想起许多往事。
“色如漆,味隽永,写起字来也与其他墨不同。”
“那一定很珍贵吧。”徐果在一旁应和。
“一两黄金一两墨,若非望族,如何舍得用?”
“那洛州城内可有卖这墨的?”陆瑃问他。
“只怕难买,这墨只在扬州产。”
陆瑃将绢帛收回。
此行,并非无有收获。
按这位先生所说,能用这墨的定是有钱甚至是有权的人。
只是这人究竟是谁,陆瑃并无头绪。
可至少现在她有了方向。
回到宅子,天色已暗。
“嫂嫂。”
刘若兰正在院中等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查到些什么?”刘若兰走到她跟前,神情有些急切。
陆瑃刚想开口,话却被堵在喉间不得出。
若真是按自己想的那样,要害陆恒的人有权有势,这路,只怕是会更难走。
陆瑃将话生生咽下,转而扯唇朝刘若兰微笑。
“我第一次来洛州,对这儿也不太熟悉,想着要多了解了解,便在外面多待了些时间。”
“也是。”刘若兰舒一口气,点点头。
“哥哥的事……”陆瑃细声垂眸。
“还等何绍他来,到时或许会好办些。”
月色入户,夜渐深。
灯烛火光已灭,静无人息。
陆瑃躺在榻上,翻来覆去。
她一直在想今日所见所闻,渴望能从其间再挖掘出一点线索来。
陆瑃又想起对刘若兰说的话。
她不愿嫂嫂此时承受太多,所以将何绍当作借口。
可她不会停下。
行路难,终将至。
即使艰难,陆瑃依旧会走在前面,尽己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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