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晴雨提着篮子,走到陆瑃跟前,神情像是有求于她。
“什么事?”
陆瑃放下碗筷,擦擦嘴角的残渣,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
“府中草药快要用完,夫人又在孕期,每日都得服些安胎药,可我现在又有事走不开,姑娘可否帮我去药铺买些药来?”晴雨将空篮递给陆瑃,动作有些扭捏。
陆瑃笑一声:“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等会儿我就去买药。”
她接过空篮,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药方,姑娘把这药方给郎中看就可以了。”
晴雨将袋中的药方掏出,陆瑃便接过看一眼。
白术、桑寄生……
都是些安胎利身的药。
“好,我收拾收拾就去。”
“麻烦姑娘了。”晴雨松一口气,朝陆瑃笑一笑。
“怎会麻烦?都是为了我嫂嫂。”
陆瑃连连摆手,实在有些担待不起,明明自己才是麻烦人家的那一个。
简单收拾一番,陆瑃便利索出门。
有了前些日子的经验,陆瑃没用多久就找到一家药铺。
药铺内草药气味浓郁,四下也没多少人。
陆瑃将药方递给郎中。
取材、称量,没用多久郎中就将药材配好,又用纸将其包得完好。
“这白天虽热,可晚上又有些许凉意,平日里叫她不要贪凉,亦不要吃些重盐重辣的菜,还是以清淡为主。”郎中边装药边向陆瑃嘱咐。
陆瑃仔细听着,又将他的话记在心间:“我知道了,有劳大夫您费心。”
配好的药材整齐地放置在篮子里,陆瑃提着篮子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个男子迎面撞上她手中的篮子,差点将篮子撞飞。
那男子偏头揉揉胳膊,神情十分不耐烦:“没长眼睛?”
陆瑃自是不好欺负的,听见他的话,一股怒气顿时涌上心头:“明明是你先撞上来,怎么有颜面骂我,贼喊捉贼?”
那男子朝地啐一口。
“你个……”
他看着陆瑃的脸,顿时脸色煞白,污浊的话语被生生咽下去,又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陆瑃还在气头上。
“怕了?”
“你……你……”他哆嗦着,伸手指向陆瑃。
陆瑃蹙眉,方才他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可现在见她像是见到鬼一般恐惧。
“我?我什么?”
“你不是死了么?你没有死?!”
他双腿发软,瘫在地上。
陆瑃一头雾水。
她从未见过他,对他的脸更是无比陌生。
更何况,自己怎会死?
“你什么意思?”陆瑃蹲下身,向他靠近。
那人又向后缩了缩。
过往行人见他害怕地瘫坐在地上,自觉奇怪,便不时朝两人看一眼。
“我怎会死?”
陆瑃不去关心旁人的目光,她一心只想问清。
“扬……在扬州时,你……”他支吾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将余下的话咽入肚中。
扬州?
陆瑃垂眸去想,一瞬间,自己仿佛坠入黑暗,窒息感萦绕全身,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男子慢慢站起来,没等陆瑃回过神便向远处跑去。
陆瑃察觉到动静,本欲去追,可他跑入人群,无影无踪。
天昏地暗,周遭一切宛若虚幻。
陆瑃目光涣散、呼吸沉重。
渐渐地,双腿愈发疲软,她已无力站直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
“姑娘。”
身旁传来妇人的惊呼。
她将陆瑃扶起,搀着她坐到石阶上。
陆瑃只觉四肢不听使唤,像是任人操纵的木偶。
“药……”陆瑃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
一包一包的药散落在地。
陆瑃本想走上前捡起,可刚站起来,她又摔倒。
妇人会意,帮她将散落的药捡回,全部放在篮子里。
“多谢。”陆瑃向她道谢,伸手接过篮子。
“姑娘你是怎么了?”妇人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冒着冷汗,便掏出帕子将她额间的汗擦去。
“我……”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没事,歇歇就好。”陆瑃扯唇摇摇头,想要让她放心。
“我带你去找大夫。”
她怎会信陆瑃的话?心里实在不放心。
方才陆瑃突然倒在地上,着实将她吓一跳,此刻心还在剧烈跳动不能安定。
“我真的没事,还得谢谢你刚才将我扶起。”陆瑃努力朝她笑了笑,不想让她再费心。
“谢什么,举手之劳。”妇人摆摆手,模样十分畅快。
妇人陪陆瑃在石阶上坐一会儿,又不时去看她的脸色。
“姑娘你若真的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若还是觉得身体难受,一定要去看大夫,不要强撑着,免得伤了身子。”妇人站起来,拍去衣裙上沾上的灰,又向陆瑃嘱咐道。
“好。”陆瑃抬眸看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若不是她方才及时将自己扶起,自己恐怕得昏死在街道上。
陆瑃看一眼篮子,药包完好无损。
“幸好。”她放心地舒一口气。
日光温和,陆瑃的身子渐渐暖起来。
她站起身,缓缓挪动脚步,双腿已不像刚才那般无力。
她暂时不去深究那男子的话,将其抛到脑后,一心想着将药带回去,步履不停地往府上赶。
白云深厚,晴日舒畅。
洛州的天气一直都很好。
“姑娘。”晴雨恰好踏出府门,一出门便看见陆瑃提着篮子走来。
她跑向陆瑃,接过她手中的篮子。
“这么多,能用上一阵子了。”晴雨看一眼篮中的药,又用手称了称。
“那便好。”陆瑃扬唇相对,跟着晴雨进了府。
“姑娘先休息休息,我去给夫人煎药。”
晴雨将陆瑃往椅子上推,随即拎着篮子往厨房走去。
晴雨将药炉抬到院内,手持蒲扇不时朝火堆扇两下。
药香愈浓,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陆瑃依旧能闻见。
“晴雨。”
陆瑃走到她跟前。
“这些天还是给嫂嫂做些清淡点的菜吧。”
她将大夫的嘱咐转告晴雨。
晴雨迟疑一会儿。
“可是夫人不爱吃。”
刘若兰一直爱吃重口味的菜,即使是在孕期,口味依旧不变。
为了让她能有个好心情,每日所做的菜大多是合着她胃口来的。
“还是按大夫说的来吧。”
大夫说的话还是要听的。
“好。”
晴雨记下,继续在一旁煎药。
药气浓烈,陆瑃并不觉刺鼻难耐,却觉有些心安。
热气扑面,晴雨脸蛋通红,汗液也在她脸上流淌着。
“我来吧,你去歇歇。”
陆瑃察觉到,夺过晴雨手中的蒲扇,将她扶起,又独自坐下。
“姑娘,我没事的,这药一会儿就煎好了。”晴雨被她弄得措手不及,想要将陆瑃手上的扇子拿回。
官家小姐玉体金身,如何能干这些粗鄙之事?
“就交给我吧。”陆瑃学着晴雨刚才煎药的技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姑娘怎能做这些粗事,还是交给我来吧。”她还在劝阻。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你可不能高看我,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没什么是不能做的。”陆瑃说着,一双手紧握扇柄扇来扇去,不想暴露自己拙劣的技艺便故作熟练。
可柴烟浓烈,她还是被呛到。
“姑娘是高官之女,而小人是凡民之女,姑娘万不要贬低自己,小人实在承受不起。”
晴雨有些慌张,一双杏眼里有微光跳动。
陆瑃一愣,手上的蒲扇止住。
她暗叹口气,偏头抬眸看向晴雨:“这话,该由我来说。”
原本平整的衣裙被晴雨紧攥着,上头深深烙上歪七扭八的褶皱。
“我从不会轻视自己,是你在贬低自己才对。”
“你都说了,高官、凡民,那是你我的家门,可撇去这些,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并无区别。”她又接着说道。
晴雨有些发愣,双唇微张却发不出声来。
她从未在他人口中听过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无法理解。
“你去陪我嫂嫂吧,带她到附近溜达溜达,透透气。”
陆瑃自知晴雨不能即刻理解她的话,便不再说。
与其在她跟前一直强加自己的观点,倒不如让她做些事,闲时再想想。
“姑娘再煎一刻便好。”
晴雨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水汽冲撞药炉,咕噜水声不时在耳畔盘旋。
这一刻钟,陆瑃只想着煎药,将所有事抛掷脑。
于她,这样也好。
火势渐弱,最后只有点点火星跳动。
陆瑃掀盖,浓郁的药气将她的泪逼出。
“嫂嫂。”
陆瑃端着药,慢慢挪动脚步走到刘若兰跟前。
汤匙撞碗,声音清脆又让人心安。
刘若兰很快将药喝下,可她眉头始终紧皱着。
“这药很苦么?”陆瑃见刘若兰拧眉,便好奇地问。
“苦……”刘若兰拿着帕子擦嘴,眼泪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滑落。
“这药虽苦,可一想到你哥哥还在狱中,我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泪打湿帕子。
“你哥哥他一定受了不少苦。”
一双泪眼与她目光相触,陆瑃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连忙将目光撇去,不敢再看刘若兰的眼睛。
自她来到洛州,她便很少在刘若兰面前提起陆恒,一是怕嫂嫂会因此心伤,二是除了照顾好嫂嫂,其余的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在暗中搜寻奸人讯息。
陆瑃不知何绍此刻究竟身在何方,亦不知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事。
她很想他快点来洛州,只有他在,自己才不至于在明里寸步难行。
“明日,我去官府看哥哥。”陆瑃握住刘若兰的手,眼神无比坚定。
“可是……”刘若兰哽咽着,她怎会不知想要去狱中看陆恒究竟有多难?
“我不怕。”
这句话,一遍又一遍,陆瑃已数不清自己说过多少次。
对陆滂、对何绍、对刘若兰……
可每一次,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坐以待毙。
唯有做,才能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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