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已愈合一些,但还是脆弱的,这些日子千万不要大幅活动,免得将伤口扯开。”
大夫检查一番,朝陆瑃叮嘱道。
“好,我这些天看着他,让他好好养伤。”陆瑃点点头,又朝何绍看一眼。
他正坐在榻上慢悠悠地穿衣服。
“大夫,那我可以在外走动么?”他将衣带系好,朝大夫问一句。
“可以倒是可以,但只能慢走,不过你也走不快。”
伤虽是上半身的,可他走路时,腹处的伤还是会被牵扯到。
“若是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大夫,我送你。”
“你要去哪?”
陆瑃刚将大夫送走。
杯中水还未下肚,何绍抬眸看向她,“我总不能整日待在房中,将所有事交给你一人吧。”
“你是伤者,本就做不了多少事,还是多修养修养为好。”
她突然有些心急。
“其实……”何绍拉下眼帘,像是有话想同陆瑃说。
“其实什么?”
“我想去官府一趟。”
“不行。”陆瑃一口回绝。
“官府事务冗杂费心,你现在还在痊愈初期,需要静养。”
何绍一早便知她会如此回答,也不意外。
“这些伤,算不了什么,过去在战场时我便常受伤,早就习惯了。”
他甚至有些得意。
“习惯?”陆瑃蹙眉,对他的说辞有些无语。
她朝他的身子看一眼,好几条伤疤被掩盖在一层衣物下,触目惊心,她止不住去想,也无法忽视。
她知道,战场上的每一次挥刀,都是为夺命而来,受伤便是常事,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你嘴真硬。”
扑哧一声,他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陆瑃愕然。
“笑你骂我。”
她实在搞不懂他,想不到有人竟会因被骂而笑。
他一直笑着,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好了,不逗你。”
笑意散去,何绍一转眼又认真起来。
“我已拖了许久不去官府,如今,还是该去的。”
将元人捉拿回官府后他便直奔陆瑃这儿,他以为自己会死,他害怕自己不能再见她一面。
幸好,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
“我没有事,不要担心。”眸中的忧思转为温情,他想让她放心。
“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她向何绍走近,在他身侧坐下。
“我带你去。”她伸出手,将手搭在他手背上。
何绍回握住。
“你不能过去。”
她不能再出现在卢信面前,不能被人认出来。
“那我便送你一程。”
陆瑃并未进入官府,只是在官府不远处松开他的手,在一间茶水铺子等他。
“卢大人。”何绍走到堂上。
一看见何绍,卢信瞬间激动起来,“何大人,你总算来了!”
他像是已等候多时。
卢信刚想去碰他,何绍便很快躲开。
“我身上还有伤。”
这时卢信才注意到他有些发白的双唇,他脸色确实不太好。
“何大人快请坐。”
何绍也没推脱,撩袍坐在椅子上。
“那元人现在如何?”
提起元人,卢信瞬时升起怒意,除了怒气,何绍也注意到他眼中的一丝疲惫。
“正在狱中,手下人审他许久,甚至还用上刑,可那元人竟像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卢信将双拳紧握,忍不住破口大骂几句。
他双目腥红,像是想将那元人撕碎。
何绍着实没料到卢信会如此生气。
何绍试探起来,“我听说,那元人杀了一个人。”
卢信一愣,眼底闪过一瞬的悲痛。
“他杀的,是谁?”
“实在是作孽啊!”卢信忽地给自己一耳光,脸上悲痛无处可藏。
“这个畜生,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他咬着牙,双唇剧烈地颤抖着。
“是——”何绍接着问。
“是我的侄儿,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向我兄长交代。”
他哭喊着,何绍忙伸出一只手稳住他。
侄儿?
那便是卢丰的儿子——卢子逾。
竟会是他?!
何绍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我那侄儿刚来洛州不久,竟会遭此横祸。怪我没护好他,我无颜面列祖列宗啊。”
何绍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安慰他,“这本就是难料的事,是那元人杀了他,卢大人不要再怪自己了。”
听见“元人”,卢信止住哭泣,一霎将何绍的胳膊紧紧拉住。
幸好他抓住的是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否则何绍的伤要被他扯开。
“卢大人你先冷静,无论如何,我定会查清这元人来路。”
闻此,卢信脸上的悲痛更深,连连摇头,“作孽啊,作孽啊。”
日光渐暗,陆瑃在外等他许久,迟迟不见何绍从官府出来。
她不敢走近官府,更不敢进去找他,所以她只能等,在这摊上喝了一杯又一杯水。
“陆瑃。”
陆瑃正放空,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你还在等。”
他慢慢向她走近,坐在她身旁。
她察觉到他脸色不对,便有些担心。
“是伤处还疼么?”
他摇摇头。
“先回家吧,有些事,慢慢同你说。”
“卢子萧没有死?”
听见这个消息,陆瑃松口气,可下一瞬她又紧张起来。
不是他,那会是谁?
陆瑃垂眸,心里不自觉地有些担忧。
“既然不是卢子萧,那被元人杀的,是谁?”
“是卢子逾。”
“卢子逾?”
陆瑃皱起眉,这个名字她好似听过,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他是卢信的侄儿,是刑部尚书卢丰的儿子,上次在京城茶馆碰见的那人,就是他。”
陆瑃恍然想起,想不到他会出现在洛州,更想不到他竟会死在元人手中。
“已过去这么多天,只怕卢子逾的死讯早就传入卢丰耳中。”
何绍眸子一暗,“应该吧,只是不知他们会作何反应。”
元人再入洛州,这次,更是杀死朝中重臣的儿子。
只怕这次,他们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
“对了……”陆瑃像是想到什么,却仍有些迟疑。
“什么?”
陆瑃深吸一口气,“下午我在外等你时,听见旁人说朝廷好像要派兵到洛州。”
“这是件好事。”
何绍并未像陆瑃以为的那般吃惊,反而他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冷静。
“为什么?此举不就是意味着将来边疆会有战事发生么?”
“此战,是早晚的事,提前派兵来守,洛州才更不容易陷战而不得宁。”
说完,何绍抿一口杯中水。
陆瑃想了想,他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只是她有些害怕,她从未经历过战争。战争于她,是恐怖的,是血腥的。
“会没事的。”他察觉到陆瑃心底的恐惧,牵住她的手安抚她。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陆瑃靠在他肩头,心才稍稍安定些。
“会,一定会,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
“不行!”陆瑃知道他会如何说下去,忙捂住他的嘴,她不想听他说那个字。
陆瑃紧紧拉住他的手,不愿放开,“我要你一直陪着我,一直在我身边。”
何绍扬唇笑笑,“好,我答应你。”
卢子逾死后第四天,他的消息才传到卢丰耳中。
听闻儿子已死,卢丰受不住,昏死过去,又一病不起。
“卢大人。”
陈伦站在他床头,朝他唤一声。
卢丰半睁着眼,一见到陈伦,双瞳一缩,满身的悲痛让他想起来却无力起来。
“我儿子死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居然还死在元人手中。”他不停地念叨着,仿佛有些癫狂。
陈伦拉过凳子,坐在他身旁。
“令郎所遇,我也实在悲痛。”陈伦叹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我不能再做下去。”卢丰看着他,声音有些微弱。
陈伦目光瞬间冷下来,可随即他竟笑起来。
卢丰再也躺不住,蓦地下榻站在陈伦面前。
陈伦抬眸看他,不急不徐地站直身子。
“你以为有些事想做就做,想不做就可不做么?”
陈伦始终笑着,可他的笑竟比妖鬼还要恐怖。
卢丰不自觉地有些害怕,浑身冒起冷汗。
“如今朝廷派兵前往洛州,许多事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了。”卢丰撇过头,躲避陈伦的目光。
“我当然知道。”
“如今陛下已派人去查这事,卢大人以为自己能逃脱掉么?”
卢丰身子一冷,差点摔在地上。
“你……”他伸出手,指着陈伦,直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
“卢大人当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么?我又怎能让你走?”
说着,陈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喉头一紧,卢丰再也撑不住,坐在榻上。
“这信,怎会在你手上?”
这是他写给卢信的,这信若是流出,那它便是判卢丰死的罪证。
“卢大人现在还想走么?”陈伦将信展露在卢丰面前,神情有些得意。
还没等卢丰将信夺过,陈伦便快手将信放回袋中。
“你威胁我?你这个无耻小人!”卢丰瞪着眼朝他破口大骂,恨不得将他掐死。
卢丰越是生气,陈伦便越是得意。
“我是无耻小人,卢大人不也一样么?”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是一样无耻的人。
“你以为自己能逃一死么?”卢丰也威胁起他来。
陈伦并不害怕,只是冷笑一声,“卢大人非得跟我争个鱼死网破么?这对你又有何好处?”
“你……”
卢丰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不停地咳嗽着,脸也憋得通红。
“信是卢大人写的,做那些事的也是卢大人的弟弟。而我,又做了些什么?”陈伦向他走近,压低声音朝他说道。
卢丰突然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被陈伦骗了,他这个人实在是老奸巨猾,明知是恶,却叫人找不出一点破绽。
“都怪我当初听信你的胡言。”卢丰摇摇头,面露悲痛。
如今这般处境,他又怪得了谁呢?
“卢大人,不,卢大人的弟弟,将陆大人的儿子陷害入狱,这账,该怎么算?”
陈伦背手在卢丰房中走着,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实在叫卢丰恶心。
卢丰红着眼,咬牙切齿般,“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什么意思,”陈伦笑笑,“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卢大人觉着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
卢丰已无路可退,他所有的把柄都在陈伦手中,而他此时竟无一点证据将陈伦扳倒。
“若我死了,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无论信与不信,亡命之徒在绝望时总会将希望寄予鬼神。
“卢大人这些天一定要好好养病,莫要一直沉溺在悲痛中啊。”陈伦没理会他的威胁,折身离开。
“哐当”一声,花瓶砸向房门,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畜生!”他用尽全力地咒骂,毫不掩饰对陈伦的痛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