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刀坠血,战马嘶鸣。
烈阳如火,刀刃晃眼,其上的血更显殷红。
李晋忠身着坚甲,手上持着锋利的长剑,一刀砍下元人头颅。
副将破开敌群,拼尽全力朝李晋忠大喊。
“将军!”
李晋忠闻声,慢慢朝那人走去。
“元人增援太多,我军死伤太重,恐怕难以抵挡,还是先撤吧!”
血花四溅,每说一句话都要动用全部力气。
山谷内,铁甲利刃相撞,尸首如山。
李晋忠迟不作答,他是不愿撤退的,可战事绝非一日之功,他不可恋战。
“援军可有到来?”李晋忠问一句。
景宣帝已下令向洛州调兵共计三万,这些日子当能陆续抵达洛州战场。
副将摇摇头,“现在还未。”
话音刚落,山谷便传来巨响,马蹄步履如雷,地动山摇。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士卒朝远处欢呼着。
风尘如雾,赤色的军旗如日,与他们离得越来越近。
热血冲入头颅,李晋忠将长剑握得更紧,仿佛要与其融为一体。
他倏尔上马,猛地砍下一元人头颅,用剑将其高举着。
“所有将士听我号令!”
李晋忠勒住缰绳,扬声朝战场上的宋军大喊。
“尔等得幸在此,皆是为我大宋基业而战!你们,都是我大宋的好儿郎!今日,都给我举起手中剑,杀元人!让你们的刀见见血!”
“杀元人!杀元人!”
呼喊如重重巨浪,仿佛要将高山掀倒。
鲜血溅在脸上,与汗珠相融。
元人疯了般向李晋忠涌来,李晋忠躲过一次又一次挥刀,杀了一个又一个元人,身前的尸首堆成一座小山。
恍然间,一个刚被打倒在地的元人突然站起,手握弯刀向李晋忠挥去。
还没等李晋忠举起手中剑,一支长枪从后将元人胸膛刺穿,鲜血四溅,他再无生息。
李晋忠抬首望去。
马蹄扬起尘沙,光照铁甲,宛若汹涌的湖面。
李晋忠始终朝那人望去。
他看清了,来者,正是何绍。
“何将军!”
声音朗朗如洪钟,李晋忠难掩喜色。
听见这一称呼,何绍忽觉自己回到了几年前与李晋忠在战场杀敌的日子,心脏也猛烈跳动起来。
两人无暇叙旧,相视一笑后便再度举起手中利刃,与所有将士一同抵挡一波又一波的元人。
血溅长空,葱绿的山谷被染上鲜红。
战况激烈,不曾停歇。
元人进,宋军挡,元人退,宋军便追。
圆日渐沉,最后一抹余晖将要消散时,元人已被宋军打退至洛山北。
他们没料到宋军会有增援,军内死伤惨重,元人不敢再向南进半步。
这一战,他们赢了。
仿佛仍置身战事,所有将士依旧亢奋着。
火星子飞至半空,没一会便化为灰烬。
何绍取下头盔,擦尽脸上的血。
李晋忠笑着朝他走来,“何将军!”
何绍亦激动非常,忙站起来,“今日一战,实在是过瘾!”
铁甲上火光跳动,其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幸好你带着援军及时赶来,否则这一战,恐怕败的就是我们。”
李晋忠仍心有余悸,若不是援军到来,他们只怕是打不过一波又一波元人的。
李晋忠随意坐在一旁,取下头盔放在一边,“我今日实在没想到会是何将军你来,只觉突然回到你我一同领兵血战的那年。”
何绍坐在他身旁,“几年不曾作战,来前我还怕会不如当年,可当我驾马重举长剑的那一刻,只觉无比熟悉,手中的剑更像是有意识般刺向元人。”
身肩重任,何绍自是觉得压力如山的,可想起今日在战场上厮杀,那些顾虑便一消而散。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敌。
两人简单叙旧几句。
何绍问他:“现今战况如何?”
之前身处洛州城内,许多事只能听说,而不能亲眼见,李晋忠在此已有些时日,定对战况十分熟悉。
李晋忠双眸一暗,叹口气,“元人攻势如潮,今日你也见过,一批又一批的元军到此,壮其势力,他们定是想要赶在冬天前攻下洛州。”
何绍紧攥双拳,眼里的火光愈来愈盛。
“元人已觊觎洛州多年,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晋忠垂眸,“这次,必须与他们耗到冬天。”
果不其然,七日后,元人卷土重来。
这一次,双方足足相持了半个月,死伤惨重,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朝廷又调兵八千,增援洛州。
洛州城内更加动荡,米肉价格飞涨,人没有吃的,饿得头晕眼花,便什么也做得出来。
陆恒去信,请求朝廷拨粮。
可如今稻谷仍在地中未收,边疆又需要大量粮草,仓内储粮实在难以满足洛州需求。
各州百姓闻此,自发为洛州捐粮,许多官员也纷纷拿出家中储粮,支援洛州。
在他们一同努力下,洛州人才勉强有饭可吃。
吃的虽算不上好,可毕竟有食可吃,也不至于饿死。
陆恒来找陆瑃。
“这些日子还是少出去为好。”
离边疆近的百姓纷纷涌入洛州城,陆恒已竭力安稳他们的情绪,可人太多,有些事,他也有心无力。
家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陆瑃拧眉,内心痛苦万分。
身处洛州城,她能感受到往日与现在的天差地别。
这些日子陆瑃一直在官府,忙着给百姓分发粮食。
看着百姓面色饥黄,她几欲流泪。
陆瑃眉目紧锁,声音都有些发颤,“明明洛州之前不是这个样子。”
她记得自己刚来时便被洛州之景惊叹,更因洛州百姓感动,可如今仿佛身置地狱,苦不堪言。
陆恒长叹口气,安慰陆瑃,“会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这是他心中期盼,亦是所有人的期盼。
边疆战事不曾停歇,战火虽未烧至洛州城内,可没有人能视若无睹、一脸漠然,更不能安心。
陆瑃擦擦泪,“边疆战事现在如何?”
陆恒垂下眼帘,心里也愈发紧张。
“元人攻势猛烈,自是不愿放弃这一时机,不过你放心,朝廷在不停地往边疆调兵,元人很难得逞。”
陆瑃一时不知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这战,定难。
城内百姓都已是饥惧相交,更不必说边疆打仗的将士了。
发丝忽地被风吹起,陆瑃伸手将发绾到耳后。
风不再同之前那般闷热,反倒有些清凉。
陆瑃轻声说:“快要入秋了。”
陆恒仰头,飞鸟正成群划过天空。
飞至上空,又飞向远方。
“是啊,就要秋天了。”
风雨大作。
与往常不同,洛州今年入秋时下起接连大雨。
夏日余温被雨水冲刷干净,凉气渐重。
刚下完雨,街巷有些泥泞。
陆瑃将头发挽起,发髻上只插着一支在京城买的桃木簪子。
她已很小心,不让泥水溅到衣服上,可低头一看,衣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一些泥点子,长睫上也有些许雨露。
今日,陆瑃又得去官府为百姓发粮。
还没到官府,陆瑃就已见到一眼望不见边的长队,她又加快脚步,往官府奔去。
府吏已开始发放粮食了。
府吏见到陆瑃:“陆姑娘,这些事交由我们来做就好,免得让你多跑几趟。”
陆瑃扬唇笑笑;“不碍事,多个人多个帮手,这样也快些,还能让他们早些领到米。”
每人不论年龄大小,都能领到一定数量的米,发米之时,几乎家中所有人都会前来排队,队如长龙,这无疑给官府增添许多负担。
好在此刻无雨,发粮工作还算是没有阻碍,可天空乌云密布,像是不久后就会下起大雨来。
陆瑃抬头一望,不由得加快速度,又叫些人来帮忙。
大汗淋漓,可他们不敢停歇,一直到天昏黑时才发放完粮食。
陆瑃只觉手臂酸痛,脑袋也有些晕乎,刚清醒一些又喝不少水。
陆恒手足无措,“你喝慢些,小心呛到。”
几杯水下肚,陆瑃才舍得将杯子放下,靠着椅背闭眼缓缓。
“这几天好好休息。”
官府不必每日发粮,今日所发之粮也够他们吃上几天。
陆瑃点点头,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定是因为下午说了太多的话,将嗓子伤到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会好。
陆恒笑笑,卖个关子,“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你可想听?”
陆瑃皱眉,佯装心烦地挥手给他一拳,“别卖关子,我要听。”
这些日子接连下雨,洛河涨水不断,这洛河一段流过山谷,此番下来,水流愈发湍急。
这可给元人设了个难关。
元人若想南下,定是要渡洛河的,可山间水流汹涌,元人不便南渡。
元军增援被阻,这给宋军增加不少胜算。
可即便如此,元人丝毫没有撤退的打算,只是暂时偃旗息鼓,静候时机再度发兵。
李晋忠自是不愿总以防守之姿面对元人,如今正是北攻的绝佳时机,除了将元人打退至境外,他心里还有更深的打算。
那便是将延州从元人手中夺回。
延州一地,一直是李晋忠的心结。
元人亦知道延州是大宋的屈辱,也是一处软肋,便不可能让此地能被轻易夺回。
听完陆恒的话,陆瑃欣喜万分。
“那是不是意味着此战能快点结束?”
陆瑃倏尔觉得自己能看见胜利曙光,身上的疲惫与酸痛皆被喜悦驱散。
“或许是吧。”
陆恒对战事并不了解,可这个消息,他知道定是对大宋有利的,心里也升起期待来。
陆瑃忽地收回笑,蹙起眉头,“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陆恒不用猜就知道陆瑃口中之人是谁。
他虽心里没底,却还是开口安慰陆瑃,“何大人几年前就曾领兵作战,他是有经验的,我想这次他定会和之前一样凯旋而归。”
陆瑃并未因陆恒的话而心安,毕竟自己也常拿这件事安慰自己。
她很清楚自己整日担忧并无用处,也帮不上他,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在心里祷念。
刚回家,天便下起雨来。
风雨越来越强,将窗子吹开。
雨珠拍打,噼啪作响。
陆瑃走到窗边,将被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合上,又伸手擦去方才吹到自己脸上的雨水。
灯烛又明,给这间不大的屋子增添些许温暖。
橙红火光映在陆瑃的脸上,她眉目又舒展几分。
陆瑃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去的,只记得在梦里见到何绍。
两人在烟雨中携手同行,无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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