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攻势如潮,洛州城内也愈发动荡不安。
洛州城有些冷清,物价也接连上涨,百姓苦不堪言。
据前线战报,元人率五万骑兵南下,看样子,他们是想要在冬天前攻下洛州城。
若寒冬已至,元人还没能攻下洛州,光凭牧草不足这个条件,他们就失了胜算,也定不会有再度南下的勇气。
可这也意味着,宋军必须与元人耗到冬天。
何绍是在官府时收到景宣帝诏令的。
景宣帝让他稳住洛州局势,有必要时可凭诏令领兵亲赴疆场。
亲赴疆场。
景宣帝的意思很明显。
如今元人想将爪子一点一点南下,疯了般地派兵攻打洛州,而洛州目前除原来驻守的为数不多的将士外,只有李晋忠及其亲兵在此。
虽然景宣帝已下令再往洛州派兵,可去路尚远,还是要些时日的。
何绍曾领兵作战,现今又刚好在洛州,没有不再度领兵的理由。
接到景宣帝诏令时,何绍迟疑了。
不是不愿,更不是不敢。
他突然想起陆瑃,想起与她的点滴。
陆恒站在一旁,将诏令内容看得一清二楚,“何大人,这……”
忙于洛州城内事务,陆恒并不清楚如今边疆究竟是何种情况,可凭诏令内容,他还是能觉察到——这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危急。
何绍将诏令紧攥着,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不要告诉她。”
“这事如何能瞒得住?”
陆恒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陆瑃不是傻子,她肯定能察觉到洛州城内的危机,更何况,领兵作战不是小事,她怎会不知道?
就算要瞒,也瞒不了几日。
“洛州边防并不坚固,如今元人攻势太过强烈,李将军等人恐怕难以抵挡。陛下所派之兵过几日就能抵达云州,陛下虽未强求,可我……不能放任不管。”
何绍忽觉自己的一颗心正被反复揉捏,纠结万分。
陆恒倏尔激动起来,“我不懂军事战事,可我知道战场何其凶险,此去艰难,甚至是会……”
他不敢说出那个字。
“几年前我曾带过兵,更与元人打过仗,战场如何我自然是清楚的。”
刀光剑影,生与死,只在一呼一吸间。
“你既然清楚,那为何还要再去?好生行于官场不行么?”
陆恒还想劝阻,可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战场难,官场又何时简单过?自己不也是差点死在算计里。
何绍紧握双拳,手中的诏令更皱,“因为我曾去过,知道战事不易,所以我得去。朝中大臣厌战,更不敢战,与其求和只能助长元人气焰,最后害的还是我大宋黎民。”
向元人屈节求和,搜刮民脂民膏给元人输送钱财,这事,何绍不能忍。
陆恒张口哑然,无言再驳。
他知道自己的三言两语不能改变何绍的选择,他不能再干涉。
争吵后的沉默更加寂静,宛若身置寒冰,除了心脏跳动,便听不见任何声音。
隔了许久,陆恒才开口。
“那我妹妹……怎么办?”
陆恒之前的话何绍还有言再辩,可是提到陆瑃,何绍只觉内心痛苦,说不出一个字来。
明知凶险却偏要向其而行,何绍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会负她。
他不希望自己许下的承诺都变成无法兑现的空诺,他不想做个失信者。
“我对不起她。”
酸涩如流,涌入鼻腔,何绍痛苦地将眼睛合上,可刚合上眼,过往种种记忆便瞬间浮现在他脑海,他幸福,却又痛苦着。
陆恒心中也是酸痛非常,连连摇头,“不,你没有对不起她,你若回不来,那才是真正对不起她!”
陆恒自知自己有些无理,可他是陆瑃的哥哥,心便是无条件地向她偏袒的。
“我妹妹那么喜欢你,你必须得回来,回来娶她。”
何绍倏尔抬眸,对上他的一双眼。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
“这事不用你说,她是我的妹妹,我自是会让她过得好的。”
何绍也觉自己的话有些荒唐,不自觉地笑一声。
陆恒开口:“你不能瞒着她,这事,我也不会帮你。”
“好。”
“还有……”
陆恒又言。
何绍略显疑惑地抬头。
“你若是不回来娶她,我爹爹定会帮她择一良婿,到时候我妹妹就会嫁给别人,那人,一定要比你好。”
陆恒的话里带着几分威胁。
何绍扯唇笑笑,没再说话。
“你……一定要回来。”
陆恒是在求他。
何绍刚启唇,正欲说话。
“回来?什么回来?谁要走?”
陆瑃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她手上提着食盒,面含疑惑地走近两人。
两人顿时慌乱起来,陆瑃来得太过突然,他们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陆恒摆摆手,有些心虚,“没什么,没什么。”
陆瑃看一眼何绍,只觉他脸色不对,他手上还紧攥着一块布,而布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不知写了什么。
陆恒岔开话题,“瑃儿怎么突然来官府了?”
陆瑃将食盒放在桌上,又将里面的菜拿出来。
“还不是过来给他送饭,这么晚都不见人回来。”
她又看一眼何绍,但他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
陆恒有些失落,“原来是来找他的,这饭可有我的一份?”
陆瑃白一眼他,“当然有。”
陆恒见何绍沉默,忙肘一下他,又朝他使眼色。
何绍回神,将诏令装入袋中,慢慢将碗筷拿起。
陆瑃看着两人,也不卖关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神神秘秘的,让人看不懂。”
陆恒先前还是让何绍将这件事告诉陆瑃的强硬态度,可等到陆瑃来,陆恒反倒是怕起来了,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哪有?”
陆恒擦一把汗。
他话音刚落,何绍就将筷子置在碗上,看着陆瑃。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何绍还是没有明说。
陆瑃问:“去哪?”
陆恒在一旁背脊僵直,不敢作声。
“我要去边疆,领兵作战。”
何绍还是没有瞒她。
三人间,唯余沉默。
陆瑃站起来,将他刚才放在袋中的布掏出来,又将其摊开,想要看清上面的字。
“朕惟念苍生,而今贼再犯,侵边境,扰民安,不可不战……何卿识机知变,望汝若前,彼以此诏示之,举戎士,赴沙场,斧钺向,再建功……”
一切明了,陆瑃双手颤抖,眼里也盈起泪水。
“你能不能……”
陆瑃想要请求他,可这是景宣帝的意思,不能不从。
她没继续说。
“瑃儿……”
陆恒看着她,摇摇头。
可陆瑃还是想要知道何绍的意思。
“你自己,想不想去?”
陆瑃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在睡眼朦胧时问过他,问他若有战事,是否还会像几年前那样,奔赴战场。
可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后来,陆瑃也没再问。
何绍站起来,“我……还是想的。”
听见肯定的回答,陆瑃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得动他。
陆恒按住她肩头,垂首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瑃儿,有些事,是必须做的,无关命令,而是遵从自己的心。”
陆瑃咬着唇,压抑自己将要宣泄的情绪。
“我,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里剜出来的,说得尤为吃力。
“那你会回来么?”陆瑃抬头看何绍,走一步,向他靠近。
他又沉默了。
他很想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陆瑃替他作答:“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陆瑃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唇笑起来,“你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会回来,回来娶我。”
看着陆瑃故作从容,两人只觉心早已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我答应你。”
他轻声说。
夜静如水,可陆瑃内心始终不能宁静,不知在床上翻来覆去多久,无法入睡。
何绍也没睡,转身将她抱在怀里。
他不想放开,不敢放开。
他抱得很紧,陆瑃一时喘不过气。
隔着薄薄的衣衫,陆瑃能感受到他一呼一吸间的痛苦,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陆瑃笑出声,“我突然想起刚见你的那日,你一脸冷漠,一言不发,想不到你会是这么粘人的一个人。”
他又将她抱紧一些,将头深埋她的颈窝。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颈窝边的呼吸停住,何绍慢慢将她松开。
他撑着头,在漆黑的夜里与她对望。
“三日后。”
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陆瑃鼻腔发酸,忽觉有东西正顺着她指缝悄悄溜走,怎么也抓不住,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三日,很快就到了。
何绍伸手抚摸她的脸,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轻柔,“这些天,我会好好陪你。”
陆瑃抓住他的手,偏头与他手心贴得更紧。
“好。”
陆瑃慢慢凑上前,触碰他的唇,又张口咬一下。
他不觉得疼。
十指紧扣,陆瑃伸出另一只手,将他衣带解开。
何绍双眸一闪,止住她的动作。
他不能让她放肆下去,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她把自己交出去。
陆瑃没有因他的制止停住动作,继续拉扯他的衣服。
何绍翻身扑她,将她乱动的双手禁锢住,“现在还不能。”
喉结滚动,他在忍耐着。
陆瑃赌气般开口:“你不是说要好好陪我么?”
“我说的不是这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我不能……”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回来,便不能在所有事未落定时要她。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而你,也是我的人。”
旖旎气氛里,她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把火,烧了他内心筑起的高墙。
“我想……”陆瑃抬头,衔住他的唇。
他再也不能冷静。
火若是要烧,那便烧吧,他要它愈来愈烈,愈来愈强。
朗朗月华,沉沉夜幕,每一次的触碰都被无限放大。
背脊上,疤痕与她划下的红痕交错,触目惊心,让人心疼,又让人难掩**。
这一夜,太过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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