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芍影看着张锦书,却又道:“你如今既然说了要感沐皇恩,便且抄上《女训》百遍。若是抄不完,接下来的女功考较,也不必参加了。”
张锦书知道这是故意为难,可却也只能应是。面上还要得体,实在是难受的很。
可见张锦书一举一动挑不出错处,郑芍影这才站起身来欲走。临走前却又想起了萧妘,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也和她一起抄上百遍磨磨性子吧。况且,你既说了你是为落选而来,若是抄不完,也不必参加考较了。”
萧妘应是,这才被允许站起身来。
郑芍影走时经过她身边,眸中满是挑衅:“萧妘。只要有我郑芍影在,无论你是想中选还是想落选,都别想如愿。”
郑芍影说罢,转身出了门。众人恭送。
霎时,屋内便只剩下萧妘和张锦书,并着李尚宫。
李尚宫看着张锦书:“张姑娘可知错?”
张锦书忙又跪下:“民女知错。”
“错在何处?”
“不该打断尚宫大人的话。”
李尚宫看着张锦书哀叹一声:“你到底知不知道,今日你若是惹了永宁公主不快,究竟要连累多少人。”
“今日非是民女惹永宁公主不快,而是公主来时就已不快。”
李尚宫看着张锦书摇了摇头:“中选对你而言就这般重要吗?难道就重要到连命都不要吗?”
“是。”张锦书抬头看着李尚宫,“家中还等着民女中选救命呢。”
李尚宫闻言低头去看张锦书时,见她还端正跪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
“我可提醒你,这宫里不比外面。一步错步步错。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前面便是万丈深渊。”
“今日虽说公主殿下已罚了你,可如今到底是老奴在教姑娘们规矩。为免姑娘日后铸成大错,老奴也得再罚了姑娘。”
“便罚姑娘负责这祥栀院的洒扫之事吧。”
“是,谨遵尚宫大人教诲。”张锦书弯腰叩首算是领罚。
李尚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退了出去。
“姑娘好自为之吧。”
张锦书送走了李尚宫,待房门关上后,才顾得上脸上的伤。龇牙咧嘴的捂着脸坐在了一边。
萧妘忙上前来查看,伤口并不算大,也不算深。可是女功考较在即,要想伤口完全长好也是不可能了。
“你也真是的,怎不知稍微躲一躲呢。”萧妘从一旁自己带进宫的包裹里找出了金创药,温柔细心的涂在张锦书的伤口处。
张锦书却笑了:“殿下今日就是来找我们麻烦的,我若躲了只会激起她的怒火。到时候我们姐妹两个就更难捱了。”
萧妘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张锦书闻言却摇了摇头:“无妨的。倒是姐姐……”
“我本是祖父收养的孤女,祖父视我如亲孙女,赐我萧姓,教我礼义。因着祖父是太子太傅,我便也与太子有了几面缘。可永宁公主却最是爱慕殿下的,便将我当成了……”萧妘有些哽咽,眼睛也更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说着说着,萧妘又想起方才郑芍影的话来,也觉对不起萧太傅。
“书儿,并非是我忘恩负义,我只是不想自幼跟随祖父学了满身本事,最后却还要困于后宅。可此次大选,只从民间选。朝官家中之女眷皆不得报名入选,我便只能从家中偷跑出来……”
张锦书将萧妘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
“这世道对女子禁锢颇多,女子若要为官只能入宫做女官。而女官是从宫女们中层层选拔的。我是想着若我落选了成了这宫里的宫女,日后便有选拔女官的可能。若能入了尚仪司,掌典籍教皇女,祖父教我的本事便能经我手再教与旁人。如此也算不枉此生。”
张锦书拿着软帕轻轻擦去萧妘脸上的泪水:“姐姐何苦哭成这样呢。我们问心无愧便好,不必管她怎么说的。”
张锦书知道,非是萧妘爱哭,实在是今日太过委屈。
“好了,姐姐可莫要哭了。我们还得去抄《女训》呢。若是抄不完,到时候错过了女功考较,当不成女官。那时候姐姐才真是要哭了呢。”张锦书故意说的轻松。
“书儿说的对,无论如何我都得尽力而为。”萧妘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眼泪。
萧妘知道,郑芍影那话不似作假,而她若从中阻拦,这女官萧妘也确实是当不上的。可是无论如何,总不能自乱了阵脚。
张锦书从书架上拿下《女训》递给萧妘。萧妘却并未接:“咱们这屋子里《女训》只有这一本,还是书儿用吧。”
“姐姐先用着吧,我还要去洒扫呢。”张锦书说着。
萧妘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当真不用顾及我的,我可以默出来。”
张锦书这才笑着收了书,却又道:“那我也要先去洒扫的。只怕要晚上才能回来抄了。”
“那你……”萧妘有些担忧。
郑芍影给的期限本来就紧,张锦书若再负责洒扫,能抄《女训》的时间便更少了。
“李尚宫定下的罚不能不管。”张建书解释着。
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道娇俏女声:“那便交给我吧。”
张锦书和萧妘循声望去,却是住在祥栀院西厢房的张心映。而她身边是与她同住一屋的蒋静贞。
两人见张锦书和萧妘朝着她们望来,皆是羞赧一笑:“姐姐们不会怪我们打扰了你们吧?”
萧妘和张锦书忙将人请了进来,笑着打了招呼:“怎么会。若不是今日陡生变故,我们原也是要去找你们的。”
“今日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所以不等姐姐们去找我们,我们就来找二位姐姐啦。”张心映笑着开口。
萧妘和张锦书这才注意到,蒋静贞的怀里还抱着一本《女训》。
“姐姐们受罚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幼时曾念过几年书,也会些模仿别人笔迹的本事。我们三人一起抄上二百遍,总要比姐姐们每人抄上一百遍快得多。”蒋静贞解释着。
“我已经和蒋姐姐商量好了,蒋姐姐帮着二位姐姐抄书,我没有这样的本事便负责祥栀院的洒扫。”张心映也开口道。
“怎好麻烦你们呢……”张锦书和萧妘有些不好意思。
“这怎么能算是麻烦呢?我们同住一院便是有缘的,姐姐们无端受罚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我们还怕姐姐们嫌我们多管闲事呢。”蒋静贞笑道。
萧妘还有些犹豫,张锦书却拉起了蒋静贞和张心映的手:“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感谢两位妹妹前来相帮。”
张锦书说罢,又搂着蒋静贞和张心映。同萧妘打趣着:“哎呀,姐姐。两位妹妹都这么说了,不用白不用嘛。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张锦书的话音落下,四人便都笑了起来,也没有了方才的拘谨。
于是四人很快就明确了分工,张锦书与蒋静贞每人捧着一本《女训》抄着,萧妘则是自己坐在桌案前默着。最小的张心映则负责了院内的洒扫。
整个祥栀院很快便静了下来,唯有院中那株栀子花随着风吹轻轻摇动,留下满地香氲。
渐渐的,月儿爬上柳梢头。张锦书三人相继抬起头来,轻轻捶了捶发酸发僵的脖颈和手臂,然后相视一笑。
此时张心映也结束了洒扫,还贴心的亲手做了几道糕点。四人围坐在院内的栀子花树下,伴着满夜的繁星点点,吃着糕点谈着天,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四个姑娘聚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欢声笑语充斥着整个祥栀院。门却吱呀一声响了。吓的四人连忙放下糕点站了起来。
月光下却走进一人来——正是李尚宫。
见李尚宫进来,四人忙行了礼。
李尚宫却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四处扫视一眼,院中洒扫的也很是干净。
“老奴今日来此,是想看看两位姑娘的罚抄都抄好了多少了。”李尚宫慈祥的笑着。
四人引着李尚宫到了东厢房。
李尚宫迈步进了东厢,却蓦然发现,屋内的两张书案上,共摆放着三个砚台三支潇湘并三叠宣纸。
李尚宫心中一紧,眉头也皱了起来。却仍不动声色的上前拿起已经抄好的《女训》。待仔细看过上面的笔迹后,才缓声开口:“这些都是张姑娘与萧姑娘抄写的吗?”
张锦书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是,劳烦尚宫大人过目。”
虽是如此说,可四人眼看着书案上的东西尽数落入李尚宫的眼,心中仍是不免忐忑。
张心映年纪最幼,胆子也是最小。此时就连手都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萧妘握着张心映的手,偷偷的安抚着她。
蒋静贞则一直立于一旁垂着眸,只是隐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紧张的攥起了拳头。
四人看着李尚书将三叠抄好的《女训》都拿了起来,然后放在一处一一比对,比照着看了良久,眉头才略略舒展。
“这些都是二位姑娘抄写的?”
李尚宫抬起头,目光在四人中扫视,又问了一遍。
张锦书咬咬牙,强撑着装作平静的模样开口:“确是民女与萧姐姐所抄写的,尚宫大人若不信,可以比对笔迹。”
李尚宫不问了,转而开口:“有些人不曾受过,但也该知这宫规森严。莫要为了帮旁人,将自己搭了进去。此时若自己站出来,老奴可以不咎。可若是闹到了贵人们面前再被人察觉出来,老奴可也救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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