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惊呆了。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大堂陷入一片死寂,半天没人说话。
许久,馆师尴尬地咳嗽几声,努力圆场:“这个……啊,这位公子看来性格比较脆弱哈,经受不了批评。这也很正常,诸位不必见怪。”
他赶紧岔开话题,看向扶疏:“那么,还剩最后一位公子了。不知你有何高见?”
扶疏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倒霉蛋的哭声中,被点名了才反应过来:“我吗?”
馆师有些不悦:“公子是来参加比试的,还是来看戏的?”
“哦,自然是来参加比试的。”扶疏怕馆师一生气,到手的雨师就跑了,态度立刻恭敬起来,“晚辈方才正在思索,如何对仗才能合小姐的心意,有些过于专注了。”
馆师的神色明显和软了些,问:“思索得如何了?”
“晚辈在想,‘曾逢山川非是画’,织罗小姐应当是想说,曾经见过极壮阔的山川风貌,便再也不能被画中景物所吸引。”扶疏字斟句酌,“引申到爱慕之意上,便是寻得一倾心之人,从此世间其他人都无法再令其神驰。”
“不错,”馆师笑道,“见解贴切。”
扶疏沉吟片刻,道:“我的下联是,‘夙昔星月难为烛’。”
夙昔星月难为烛。
他本是在认真答题,可话一出口,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一双眼睛。
这几日夜里,沉冥常坐在桌边同他闲聊。昏黄烛光下,神君望过来的眸子总是黑沉沉的,曜石一般勾着他眼前全部的光,可不是比星还明,比月还亮?
还有那眼尾的印记,随着烛火的跃动,竟会生出几分妖冶来,实在有点好看。
扶疏忍不住偷偷瞄了沉冥一眼,想确认他和自己谁更好看些。却见神君板着个脸,冻得旁边的伶伦直搓胳膊,不敢怒也不敢言。
真见鬼,谁又得罪这尊大神了?
馆师听了扶疏对的下联,眉头皱了舒,舒了又皱。好一会后,竟满意点头:“不错,不错!鄙人阅文无数,这副下联确实经得起推敲。比起先前两个回答,倒是略胜一筹。”
听了这话,旁边丫鬟们看扶疏的眼神又亮了几分。沙棠依旧抱臂等着,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没听出什么门道来。而那位留下来的公子,表情则略有不屑。
馆师抬手照召退了举联的小厮,朗声宣布:“本轮比试,胜者便是玉侯府了。”
扶疏松了口气。
伶伦适时冒出来捧场:不错啊小扶扶!旗开得胜,看来肚子里还有点墨水。
扶疏得意:那是。
他往伶伦身旁瞄了眼,见沉冥没反应,默默撇了撇嘴。
“下一轮比试,将由妙音阁的首席琴师来主持!”小厮赶场似地嚎了一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抬爱了。”琴师从背后摸出一把琵琶,优雅起身,“按照比试规则,每轮应当淘汰一人。既然方才那位……诶那小哭包是谁家的来着?哦哦……那位岑家公子自行离场,剩下三位便均有资格进行这场比试。”
伶伦斜眼睨着她:说个话还抱把琵琶,瞧给她能耐的。
扶疏:你不能用神仙的标准去要求凡人,他们又不能随时化琴。
伶伦:等着看吧,她这琵琶肯定是个摆设。
扶疏:你说得对。
伶伦:你不对劲。你居然没有呛我。
扶疏: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等会还要靠你蒙混过关。
他这话是单独对伶伦说的,没让沉冥听见。
伶伦:啊?不行不行!神君大人不让的。
扶疏:你偷偷告诉我答案,他又不知道。
伶伦:啊这……
扶疏:堂堂乐神大人最好的兄弟我!若是输了这场,你丢不丢人?
伶伦:……
扶疏:我保证不出卖你,问就是我自己的知识储备。
他看着伶伦的表情,知道这家伙已经被说动了。
琴师安排小厮给三人纷发了纸笔,开始介绍规则:“织罗小姐素爱音律,望寻得一良人,琴瑟和鸣。接下来我会出一些乐理方面的题目,三位在纸上写下答案即可。”
还真让伶伦给说中了,琵琶果然是个摆设。
“这第一题嘛,我便出得简单些。”琴师抱着她的摆设思索了一会,“十二律吕当中,第一个音是什么?”
扶疏:“……”
上来就歇菜。
他望向伶伦:乐神大人救我。
伶伦在不远处翻了个白眼:黄钟。
沉冥正闭目养神,看上去对某些人的暗送秋波毫无察觉。
扶疏美滋滋写了几笔,又偷瞄了另外两人一眼。背答案的公子看着有些苦恼,倒是沙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让扶疏稍感意外。
“第二题,”琴师又道,“七弦古琴中,除了宫商角徵羽,其余二弦的名称是什么?”
扶疏又眼巴巴看向伶伦。
伶伦深深叹了口气:你真是个音痴。文弦,武弦。
扶疏感激涕零,恨不得立刻拜他三拜。
琴师接二连三出了好几题,扶疏都下笔飞快,如有——真有神助。沉冥闭着眼,默默皱起了眉头。
“好了,诸位呈上答卷吧。”琴师报完题,把摆设放回背后,重新入座。
小厮应声下来收卷,扶疏信心满满递上,静待佳音。
他抽空朝伶伦抛了个媚眼:多谢乐神大人了。
乐神大人却不知为何,畏畏缩缩不敢看他。
扶疏正疑惑,忽听沉冥道:乐神帮忙了?
扶疏一惊,下意识否认:没有啊!这么简单的题,你该不会不知道答案吧?
沉冥:……
伶伦怨念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我遭到了神君大人的批评。
扶疏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单独对他说的,忙问:你承认了?
伶伦:没有。我不置可否了。
扶疏安慰他:不怕,我故意写错了一题。乐神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伶伦没料到他还有这手,眼睛一亮,又活了过来:好小子!
琴师在上座审着答卷,面色还算过得去。须臾,她放下纸笔,道:“看来,几位对音律之术颇有造诣。此轮胜者有二,分别是玉侯府和长庆阁。两位参选者各错一题,所以算作平手。”
扶疏觉得还挺巧,偏头看了沙棠一眼。
“承让了。”沙棠不小心和扶疏对上视线,两人均是有些茫然,她便随口找了点话,“军中枯燥,经常会找些乐团来鼓舞士气。我闲的时候,也会跟着学点儿。”
“将军厉害。”扶疏答得有点虚,毕竟人家这是真才实学,他是抱了大腿。
落选的公子闻言,灰了灰脸,抱拳道:“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告辞。”
他看上去并不心服口服,但好歹走得比上一位体面。
扶疏没忘了替伶伦平反,冲沉冥一挑眉:冤枉好人了吧!我若是真问了伶伦,怎么可能还会错。
沉冥与他对视片刻,回:好。我信你。
扶疏放下心来。
消停了一会,伶伦兴奋的声音突然传来:小扶扶!真有你的。你猜怎么着?
扶疏:嗯?
伶伦:神君大人刚才给我道歉,说他错怪我了!他,堂堂神君,给我道歉了!!!我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扶疏:……
他好像突然没那么高兴了。
一种要完蛋的直觉告诉他,今后怕是再也无法对沉冥说谎了。这感觉来得奇怪,缘由也不明,扶疏一时有点烦躁。
“最后一轮比试,由厚仪堂的堂主夫人主持!”
小厮一嗓子嚎出“终于他妈要结束了”的释然。
堂主夫人屁股比铁沉,老神在在看戏到现在,终于舍得起身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冲扶疏和沙棠行了一个繁复无比的礼。两人均是有些措手不及,依葫芦画瓢胡乱回了个礼,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吟诗作对也好,琴瑟和鸣也罢,都是阳春白雪,雅得很。”她颔首望向二人,“那我就来考一考贴近生活的。”
扶疏听到贴近生活,立刻抖擞精神,觉得他的主场到了。
他身为山神,虽没亲历亲为干过什么正事,却也成日看着青梧烧水煮饭、缝衣劈柴,最近还有幸观摩了青乌盖房子,自认为是全面发展。若堂主夫人待会问及“饭桌主宾座次的合理摆放”“不同服制呈现出的身份含义”或者“房瓦兽雕所代表的地位象征”,他多少能沾上点边。
“织罗小姐金枝玉叶,偶有贵体抱恙,自然也离不开亲近之人的悉心照拂。”堂主夫人的目光十分和善,“那么请问,若是小姐来了月事,二位当如何得体照料?”
扶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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