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朋友,”扶疏耐着性子道,“不如你们先收收笑,报上名号来,大家认识一下呢?”
四人笑够了,这才敛了神色,挨个儿自报家门。
“寡名山主,浮云生。”
“度朔山主,莫向秋。”
“姬尾山主,九道流。”
“槐江山主,聂太清。”
“……好的,”扶疏礼貌微笑,“很高兴认识你们。”
一个都没记住。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此刻有点后悔,在崇吾山无所事事的那些日子,就该多翻一翻山神名册。哪怕不能全都背下来,也总好过现在两眼一抹黑。
“二位既是仙友,便是我寡名山的客人,不想报名号也无所谓。”浮云生挥袖清理了石桌石凳,自行坐下,“但崇吾山主此等人物,阁下随意冒犯,实在不妥。”
他人如其名,顶着一张不食凡间烟火的帅脸,说起话来轻描淡写。言语间却能听出,他对崇吾山主确是敬仰。
沉冥方才额头现出的青筋消了下去。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扶疏无奈摊手,“但我真的就是崇吾山主。”
“不可能!”莫向秋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曲膝支着肘弯,“崇吾山主一向独来独往,若身边有人,也只会是乐神大人。我们跟乐神可熟了,”他朝沉冥一抬下巴,“不长这样的。”
“我和伶伦关系是不错,”扶疏温声反驳,“但这不代表我不可以交新朋友吧?”
“好啊!那你说说,”莫向秋浓眉一挑,吊儿郎当抖着腿,“你这新朋友,姓甚名谁?”
扶疏拉过沉冥介绍:“这位是仰恭殿的玄英神君。”
莫向秋的腿一顿。
几人面面相觑,突然爆发出一阵更高的笑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英神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他是玄英神君!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罢了,”浮云生笑够了,率先抬手,将声音压下去,“人家爱怎么说怎么说,无所谓。”
扶疏了然点头:“你们也不信他是玄英神君,对吧?”
“你说呢,”莫向秋笑得太厉害,脸都涨红了,“你们多少编个靠谱点的。玄英神君是何等人物,人家坐镇神君之位的时候,你们毛都还没长齐呢。”
“哥哥,好奇怪。”扶疏叹了口气,“虽然他们很没礼貌,但我怎么不生气呢。”
“不奇怪。”沉冥波澜不惊,“我也不生气。”
“那好吧,实在不信就算了。”扶疏四下张望,也寻了一处坐下,“你们方才是在里面下棋?”
“嗯呢。”浮云生漫不经心把棋盘上的枯叶捡开,“这洞穴是个好地方,山中野虎猛兽都不会来打扰。”
“为何?”
“因为这里先前呆过邪物。”浮云生望向他,眼神淡漠,“邪气还未散尽,普通野兽自然害怕。”
扶疏感觉就快触到谜底了,忙追问:“什么邪物?”
谁料浮云生突然打了个哈欠,随口道:“我不知道,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了。”
还真是什么都无所谓。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莫向秋在不远处晃着条长腿,“问我呀。”
此人言行不羁,看着是四人当中最愣头的一个,扶疏猜他飞升最晚。
“好啊,问你。”扶疏转向他,“你说?”
“我为什么要说?”莫向秋呲着一口白牙,“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报上真实身份,我再告诉你。”
“……”
这事儿还过不去了。
扶疏苦思冥想许久,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证明他是他。抬眼望沉冥,神君大人竟直接抱臂靠墙,闭目养神起来了。扶疏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决定使出最擅长的激将法。
“那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就是真的。”他对莫向秋道,“你又要怎么证明?”
“嘿!小爷我不怕告诉你,”莫向秋噌地一下站起来,“就因为当初斩杀了这邪物,本山神才飞升的!你说我知不知道?”
沉冥又睁开了眼。
“我这一生行侠仗义,崇吾山主就是我追逐的目标。”莫向秋越说越得意,“路见不平,我插刀就是干!揍得那邪物是落花流水,口吐白沫,满地找头……”
“等会儿,”扶疏来不及管自己为什么成了他追逐的目标,盘了盘现有的线索,挑了最关键的问,“你是什么时候飞升的?”
“几个月前啊!好家伙,那可是一场恶战。”莫向秋观二人表情,觉得是被自己震慑到了,主动加码,“小爷我不光降妖除魔,还顺手救了个姑娘。佩服吧?”
几个月前,正是歧舌和桑枝在此处交战。那他口中的姑娘,极有可能就是沙棠。
看来这愣头青是真的知道内情。
“确实佩服。”扶疏配合道,“然后呢,你把那邪物如何了?”
“那我当然是……”莫向秋话音一顿,刹住了,“我为什么要说?明明我先问你是谁的。”
他居然还能记得。
“那姑娘被邪物所伤,现在性命垂危。”扶疏坦言,“我们这趟就是为找那邪物来的。”
“你可拉倒吧!”莫向秋翻了个白眼,“我先提了姑娘,你就说她垂危,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编的?”
被他这么一说,扶疏也觉得自己很可疑,只好摊手妥协:“那你说。要怎么证明我是我,你们才肯相信?”
他这么一问,几个人都不说话了,显然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静了许久,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聂太清突然开口:“崇吾山主于我有恩。”
他面容斯文清秀,皮肤白的有些发透,洞口吹来一阵风,扶疏都怕他飘走。
扶疏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号人物,问:“怎么说?”
“当年我飞升之前,曾是一名赶考的学生。”聂太清手里转着根枯枝,若有所思,“路过崇吾山脚时,我遇到一伙马贼,被偷了钱袋。”
莫向秋:“好家伙,这么惨啊?”
“谢谢关心,听我说完。”聂太清白了他一眼,把枯枝折断抛到水里,“当时正值严冬,我身无分文,又迷了路,差点冻死在山里。是一位样貌清秀的少年恰好路过,给了我银两,又施了碗热粥,才让我捡回一命。”
“那么问题来了,”聂太清看向扶疏,“这位少年是崇吾山主的什么人?”
扶疏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但他一听就猜出来了。
这位少年心地纯善,没事又经常在山里乱窜,喜欢背着山主大人干这干那——除了青梧还能有谁。
“这题我会,”扶疏自信回答,“他是崇吾山主的弟弟。”
严格来说应该是侍从。但扶疏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带着疏离的意味,所以每逢别人问起,他都说青梧是他弟弟。
谁知聂太清却摇头:“错了。”
“错了?”扶疏疑惑,“那还能是谁?”
聂太清起身,拍掉袍上沾的碎石,严肃道:“他是崇吾山主的男宠。”
“……”
洞内一阵诡异寂静。
扶疏:“?”
“哦?”沉冥好奇抬眼,“竟有此事。”
“他不是,我没有!”扶疏突然有点虚,气势汹汹指着聂太清,“我……崇吾山主从来没有养过男宠,你你你别瞎说!”
“对啊,”莫向秋挠了挠头,“我也没听说过他有男宠——”
扶疏投去感激的目光。
“——倒是在山里藏了许多漂亮姑娘。”莫向秋把话说完。
扶疏差点昏厥。
他咬牙提醒莫向秋:“你刚才还说,崇吾山主是你追逐的目标。”
“对啊!”莫向秋一脸自豪,“常行侠义事,坐拥美人怀。我将来也要成为他这样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人。”扶疏掩面叹息。
“不是许多漂亮姑娘,”九道流纠正道,“是一个漂亮姑娘。据说还是个树精变的,婀娜多姿,能在树形和人形之间随意切换……哎呀,”他美滋滋点评了句,“崇吾山主可真会玩。”
崇吾山主脸都青了。
沉冥倚在石墙上,眉梢微挑,看上去听得津津有味。
“你们说的都是传闻。”聂太清很坚持,“外界都传,崇吾山主风流倜傥,又养树精又藏美女。但我亲眼所见,那分明是个少年。你们不信我吗?”
“你这说法太也荒唐了。”莫向秋嚷嚷,“崇吾山主潇洒浪荡,分明是个侠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养小白脸算怎么回事儿?你别是在编排他吧。”
他就是随口一说,却不知道触了聂太清哪片逆鳞。
“好,好!”聂太清突然恨恨道,“我就知道。什么众仙平等,山神一心,都是假的!你们一个个生前都是贵胄,看不起我这个穷书生是吧。我撒谎,是我撒谎!”
“我可没这么说!”莫向秋莫名其妙,“你阴阳怪气的踩谁呢,我们不是在说崇吾山主吗?”
“要吵出去吵,”浮云生淡淡瞥了眼山景,“洞里回声大,耳朵疼。”
“你是这里的主人,你好歹评评理!”聂太清正在气头上,“他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我才没有!”莫向秋从石头上蹦下来,“你这人气性真大,一戳就跳脚。趁早改改,不然谁还敢和你做朋友。”
“你……”聂太清嘴唇发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我觉得哈,咱们就事论事。”九道流试图打圆场,“不管是一个姑娘还是一群姑娘,我们听的传闻反正都是姑娘。你突然说是个少年,当然显得奇怪。真不是针对你。”
几人各吵各的,震得山洞里嗡嗡响,“男宠”“树精”“美女”交织耳畔,扶疏作为当事人,恨不得一聋了之。
“我说各位,”他好声好气插嘴,“要不咱们换个话题吧?”
“等等。你倒是提醒了我,”九道流灵光乍现,响指一打,“其实换个思路,很容易就推断出你们的身份真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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