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三,再过两日就是端午节。
李净和得了李默这位结拜兄弟,自是逢人就说义弟的好,族里人都说这俩人定是前世的兄弟。
这晚李默同往日一样来李净和府中饮酒。忽然有小厮跑来,面露难色的对李净和说“老爷,那个,呃——小姐回来了。”
李净和放下酒杯,眉头皱起一脸不悦,愤怒地吼道“她来干嘛,我说过我李净和只有李天麟一个儿子,她算哪门子的小姐!”
李默没有说话,虽说明面上和李净和成了结拜兄弟,但是他对眼前这个义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有一个儿子,叫李天麟,早已娶妻生子,偶尔李天麟也会过来陪几杯酒,却从不知他竟还有个女儿。
在忽闪着的昏暗烛光的映衬下,李默远远的望到一个大的身影牵着一个小的身影绕过回廊朝这处缓缓而来。
走到近前的庭院后,两个身影站定不动了。
借着庭院的灯火李默仔细打量起这两个身影来。
原来是一位女子牵着一个女童。
女子约莫二十多岁,着一身青色粗麻衣裳身形瘦削却挺拔,未施粉黛,头发简单挽起斜插着一个木发簪。
额头略窄却是浓眉大眼与李净和七分相似,高挺的鼻梁再加上略微隆起的颧骨,生在女人脸上填了一丝凌厉。
不过不点而红的唇和含媚的嘴角却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这种凌厉感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幅墨色的牡丹图,虽不着颜色,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与生俱来的足以让百花羞愧俯首的端庄华贵的气质。
再看那女童。她微微低着头也是着一身青色衣裳用的是稍好一些的麻料。扎着两个双髻看起来十分娇小。
与那女子完全不同女童生得却是螓首蛾眉。
她的眼睛似乎是双杏眼,鼻子小巧鼻头圆润又微微翘起,嘴唇亮泽莹润,清新秀丽之资宛若夏日雨后初霁的荷花般耀眼脱俗又让人不敢亵渎,若是此女长成不知又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李默饶是阅美无数,但这两种极致的美当真是世所罕见,一时竟看得怔住。
直到端起的酒杯倾斜酒水溢到手中,才慌忙收起打量的目光,放下酒杯将洇湿的手藏进衣袖。定了定神看向李净和,问道:“义兄,不知这二位是?”
李净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女子见状忙道:“爹,女儿不知你有客人在,只是端午节至,女儿和清儿祝爹和娘端午安康。”
李净和一脸嫌弃,不耐烦地说“别,自你不听从我给你安排的婚事与他人私定终身之后,我李净和就再没有你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儿。你要是识趣就带着那个孽种赶紧离开,不要扰了客人雅兴。”
“爹,不,李族长。明日是清儿的生辰,六年了我从来没给她庆祝过,如今她只是简单的想像别的孩子一样也能在端午节之前有一条自己娘亲亲手编织的五彩绳而已。
可是女儿愚笨靠自己无法凑出五种颜色的丝线,今日白天更是逛遍了镇里都没人肯卖我五彩丝线。
我本不想打扰族长一家清净,却无意中听到族里的人说,今年端午节族里给所有孩童都发了五彩丝线和银锁,我想给清儿也求一份。
毕竟,她也是在清源镇出生的孩子啊。”那女子声音哽咽地恳求着,李默瞧着她的背似乎都不如刚才那般挺拔了,不免让人心生怜惜。
李净和却是满脸不屑“那个不知哪来的孽种也配?你都被我划出族谱了,更何况她。不是我族之人又怎能享受我族福利?”
女子窘促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复时,抬眼望见了听见动静从内堂走出来的李氏,脸上似是多了一丝希望,又哀求道:“娘,你帮我求求爹吧,我只是想给清儿一份稍微体面的生辰礼物罢了。即便女儿已不在族谱可毕竟血浓于水啊!清儿是我的女儿也是您的外孙女啊。”
李氏看着女儿恳求的目光似有一瞬不舍,刚要张口,李净和抢先说到“小孙儿这几日又不想吃食方才我去看了他念叨的要吃冰酪,那东西你做的最好,你去后厨看看吧,那帮蠢人做的肯定不合他的胃口。”李氏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敢再看女儿一眼,就匆匆去后厨了。
“行了,你走吧,莫说银锁就是五彩丝线我也不会给你一根。”
女童似是了解了眼前的状况,拉了拉女人的手,小声喃喃道“阿娘,清儿困了,我们回家去吧。”
女人眼含泪光,摸了摸女童的头“清儿,对不起,你说今年也想要五彩丝线编的手绳,想不到这么简单的愿望娘都办不到,让你委屈了,我们回去,以后娘再不带你来这里了。”
说罢拉着女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李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该不该开口。
李净和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奈的说“默弟,让你看笑话了,我也乏了,今天这场先散了吧明日我们再商讨去‘神之眼’祭祀的事吧。失礼了。”
李默知趣地起身作礼告别后就径直离开了李府。
稀稀疏疏的晚风吹散了酒气,李默抬起头望见暮鸟归来,巢中的幼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很是雀跃。月亮淡淡的挂在天上,弯弯的似那女童的眉毛般。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也不知那女子在夫家遭遇了什么事,又为何被娘家抛弃。
不过月亦有阴晴圆缺,人嘛也无外乎“悲欢离合”四字而已。
李默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儿子。
自妻子难产生下儿子逝世后,李默才明白这世间千难万难也没有比养孩子更难的事,如果有那就是生孩子。
这些年要不是家里的老管家刘叔帮衬着照看儿子,怕是自己早就带着儿子去地府寻亡妻去了。
自己身为男子尚且如此不易,那女子想必更是艰难。
李默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帮帮那对母女。
想起那女童的生辰愿望,李默摸下了腰间的香囊。
这是很多年前,妻子为他做的。
用的是掺了金丝的五彩丝线,这丝线又浸了特殊药水变得很是坚韧耐磨甚至可以驱赶蚊虫,因而比普通的丝线要粗上许多若是做手绳应该是再合适不过。
材料难得剩下的那些就被妻子直接放在了香囊暗袋里面,以备香囊破损缝补之用。
香囊很是经用这么多年丝毫未见破损,可制作香囊的人却早就不在。
李默收起思绪,拿出那些丝线,他记得那对母女离开李府朝渡月桥的方向去的,于是加快了脚步希望能赶上那对母女。
转眼间渡月桥已在眼前。
天幕上星河灿烂,弯月宛若一叶孤舟虽不及群星璀璨耀眼,却依旧高傲的翘起它的船头;夜幕下万家灯火,渡月桥上灯火阑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周身虽甚是暗淡,却依旧难掩超凡脱俗的遗世独立之姿。
李默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人嘴角微微扬起,忍不住悦声道“前面的娘子请留步。”
那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把小女童往身后藏了藏,看了看眼前之人,认出是刚刚在李府做客之人,小声又谨慎地问道:“不知这位,呃,兄长,唤我何事?”
李默哈哈笑道“兄长?哈哈,在下李默,是你父亲李净和近日刚结拜的兄弟,你得唤我一声小叔吧?”
那女子自嘲的笑笑“他都不当我是他女儿,又怎能说他是我父亲呢?”
“娘子莫气,血脉至亲又怎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你父亲应是有他的难处。”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亦无法改变。罢了,多说无益。人生须臾不过是转瞬即逝,何须为了不能改变之事恼火,我有女清儿已是人间乐事。”
说罢欣慰的看了看身后的女童,又问道“怪我多言,不知小叔唤我所谓何事?”
李默掏出怀中准备好的五彩丝线,“我这里有些用旧的五彩丝线,你拿去给孩子做个手绳吧。”
那女子见了那丝线眼中难以抑制的喜色,仍是耐下心来细细端详。
似是发觉这丝线不同之处,忙回绝说“小叔,如此贵重之物,我们不能要。”
李默劝慰道:“都已经叫我小叔了,我也算是这孩子的外公了,孩子喜欢,区区丝线而已,拿去给孩子图个玩乐有何不可?”
那女子回头看了看身后女童那殷切的眼神,只能转过头来,屈膝致谢“那就多谢小叔了。”
说完,又把女童推到前面“清儿,快谢谢你小外公。”
李默看着眼前白嫩嫩的小粉娃自是十分欢喜,弯下腰,满面慈祥地把手心的丝线往女童身前递去“你叫清儿是吧?来,拿去吧,小清儿。”
女童见状很是欢喜,伸开双手接下那丝线,作了个礼,抬起头甜甜的说“谢谢小外公。”
也就是这个瞬间,李默看清了眼前女童的眼睛。
那眼睛十分圆润是标准的杏眼,可是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她的眼眸间像蒙了一层雾一样,只有形而没有光亮,如同一潭死水起不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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