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真人的洞府位于符修峰深处。
周遭布置着层层叠叠、肉眼难辨的符阵。
灵气氤氲却又带着符修特有的沉凝气息。
他刚结束一轮闭关推演。
便听到了执事弟子关于藏经阁新弟子苏恒被逐下山的禀报,
以及近日符修新弟子中隐隐流传的……
关于易清雪授课过于严苛、甚至出手伤人的议论。
那些议论声音不大。
毕竟没人敢明目张胆指责一位关门弟子,尤其是易清雪那种煞神。
但玄阴何等人物,零秒之间——
便将苏恒被逐与易清雪近日异常暴躁的状态联系了起来。
能让易清雪反应如此激烈的,除了那个名字,还能有谁?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无力与担忧。
沈栖梧那孩子……终究是成了清雪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甚至成了他行事越发偏激的引信。
“去墨竹苑,唤易清雪过来。”
玄阴对侍立一旁的童子吩咐道。
然而,童子去了半晌。
独自返回,面色为难地回禀:
“长老,易师兄他……他说他没空。”
玄阴闻言,并未动怒,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孽徒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倔强、自我,除了有限的几人,谁的账都不买。
如今怕是连他这个师尊的面子也懒得给了。
“罢了。”
玄阴挥退童子,沉吟片刻,又道。
“去请季知舟过来。”
季知舟来得很快。
依旧是那副月白长袍、温润如玉的模样,对着玄阴恭敬行礼。
“师尊。”
玄阴看着他,目光复杂。
这两个弟子,容貌相似,天赋俱是顶尖,性子却南辕北辙。
一个如同爆裂的火焰,灼烧一切,包括自己。
一个如同深沉的静水,表面温和,内里却难以测度。
“藏经阁那个叫苏恒的弟子,被易清雪赶下山了?”
玄阴开门见山。
季知舟神色不变,微微颔首。
“是。”
“弟子略有耳闻,似乎……是触怒了师兄。”
“因为沈栖梧?”
玄阴直接点破。
季知舟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
“大抵……是如此。”
玄阴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疲惫与劝诫:
“知舟,你与他自小一同长大,他最听你的劝。”
“你……多劝劝他。”
“逝者已矣,执念过深,于修行无益,更会让他迷失本心。”
“还有他那不尊师敬长、动辄打骂同门的性子,也该收敛些了。”
“如此下去,恐生心魔,亦惹众怒。”
季知舟垂眸,恭敬应道:
“弟子明白,会尽力规劝师兄。”
他语气温和,听不出丝毫勉强,仿佛这真是他分内之事。
玄阴看着他这副永远得体、永远让人挑不出错处的样子。
心中那点疑虑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转而道:
“新入门的弟子,心性未定。”
“清雪这般教法,怕是会适得其反。”
“这批弟子,便由你先带着吧。”
“务必打好基础,稳住他们的心神。”
“是,师尊。”
季知舟接过新的弟子名册,行礼告退。
……
季知舟接手新弟子教学的消息很快传开。
那些在易清雪手下饱受摧残的弟子们几乎要喜极而泣。
教学地点依旧在幽符林,但氛围却截然不同。
季知舟没有站在高高的石碑上,而是与弟子们一同站在空地上。
他声音温和,语速平缓,将复杂的符理拆解得清晰易懂。
他不兴打骂,即使有弟子出错,也只是耐心指出,并亲自示范纠正。
“灵力流转,当如溪水潺潺,而非洪水决堤。”
“感受符纸的‘呼吸’,与之共鸣。”
他指尖流淌出温润的灵光。
在空中勾勒出完美的符文轨迹,引得弟子们阵阵惊叹。
“季师兄真的好温柔啊!”
“讲得太清楚了!”
“我之前一直搞不懂的节点,季师兄一点就透!”
“要是季师兄一直教我们就好了!”
弟子们沉浸在一种如沐春风的学习氛围中。
只觉得符修之路似乎也并非那般阴森可怕。
然而,在这片和谐之下,并非没有暗流。
当有弟子试图询问一些超出当前水平、明显是好高骛远的问题时。
季知舟并不会直接斥责,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
那眼神温和依旧,却仿佛能看穿人心。
直到那弟子自己讪讪地低下头,他才慢条斯理地引回正题。
话语间不着痕迹地敲打,让对方明白根基的重要性。
他的课堂,规矩森严,看似温和,实则不容丝毫逾越。
只是这“规矩”……
被他用春风化雨的方式包裹了起来,让人挨了敲打还心生感激。
在人群边缘,林风低着头。
看似在认真听讲,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笑容温和的季知舟。
再想起易清雪那日的羞辱和狠手。
还有季知舟傍晚那看似关心实则冷漠的话语。
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凭什么?
凭什么易清雪那种疯子可以肆意妄为?
凭什么季知舟这种虚伪的小人可以被众人爱戴?
就因为他们天赋高、是亲传吗?!
下课之后。
林风胸中郁气难平,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乱走。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宗门内那片著名的花海。
这里曾是他听说易清雪与沈栖梧定情(传闻夸张版)的地方。
也是沈栖梧魂飞魄散之地。
如今花海依旧绚烂,各色灵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可这美景落在林风眼中,却只觉得刺眼。
他想起易清雪因为一句“沈栖梧”就对自己下死手。
想起季知舟那虚伪的嘴脸。
简直越想越气……
猛地蹲下身,发泄般地狠狠揪扯着身边的灵草。
“喂!那边的师弟!”
“公共区域,禁止破坏花木!”
“罚款十块下品灵石!”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戏谑的女声突然响起,吓了林风一跳。
他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
江兮宁正双手叉腰,瞪着他。
而她身边,站着抱臂而立、面无表情的独孤墨。
林风本就心情极差。
看到有人(尤其是看起来像道侣的)更是烦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要你管啊!”
江兮宁本就是社牛属性。
看到林风身上那低阶符修弟子的服饰,以及他周身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
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
她拉着独孤墨(后者一脸“我不认识她”的冷漠)走了过来。
“哟,火气不小啊师弟,”
江兮宁凑近了些,打量着林风。
“新来的?”
“哪个长老座下的?”
“怎么跑这儿来摧残花花草草了?”
林风不想理会。
但江兮宁那自来熟的态度让他无法完全无视,闷声道:
“关你什么事。”
这时,一直沉默的独孤墨忽然开口,声音冷淡:
“季知舟在带你们?”
林风愣了一下。
想来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就很牛逼的剑修师兄会问这个,下意识回答:
“不是,之前是易清雪,现在是季师兄。”
“哦~”
江兮宁恍然大悟般拖长了调子,拍了拍林风的肩膀(被他嫌弃地躲开)。
“懂了懂了~”
“是在易清雪那个娘娘腔手下受了气,跑来这儿发泄是吧?”
”理解,非常理解!”
林风被她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
但莫名地,那股被人理解的感觉让他紧绷的情绪稍微松动了一丝。
江兮宁继续发挥她的“知心大姐”(自封的)潜质,语重心长地说:
“师弟啊,看开点。”
“月考的时候,你实在不行就再想想,是不是这块料。”
“天赋这东西,强求不来。”
“而且符修一脉吧,出了名的神神叨叨、阴森诡异。”
“说什么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
“看易清雪那架势,估计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扎心,林风脸色更难看了。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或者说发泄)的对象。
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愤懑,压低声音问道:
“两位师兄师姐。”
“你们……知不知道易清雪和那个沈栖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提他,易清雪就跟疯了一样?”
提到沈栖梧,江兮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沉默了一瞬,才拍了拍林风的肩膀,语气难得认真了些:
“师弟,听姐一句劝。”
“这个名字……最好还是别再提了。”
“对你没好处。”
林风看着她骤然严肃的表情,和旁边独孤墨那愈发冷冽的目光。
心中一凛。
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可能惹祸上身。
他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把更多的疑问和怨恨咽回了肚子里。
胡乱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了花海。
看着林风远去的背影。
江兮宁摇了摇头,对独孤墨说:
“我还以为那个叫苏恒的……”
“会被易清雪咬住,玩什么替身文学呢,没想到直接给赶走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易清雪这次倒是让我很意外。”
独孤墨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江兮宁摸着下巴,继续分析:
“不过刚才这个小师弟。”
“看起来倒是挺‘真性情’的,心直口快,还有点正义感。”
“但是总感觉……”
“嗯,说不上来,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她歪着头,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就是……那种……”
“看似耿直,但眼神里又藏着点别的东西的感觉?”
独孤墨目光依旧看着林风消失的方向。
片刻后,才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
“偏执。”
江兮宁一愣,随即恍然:
“对对对!就是偏执!”
“这种人,认死理,钻牛角尖,容易走极端……”
“啧啧,果然啊。”
“符修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夕阳将花海染成一片暖金色,也拉长了并肩而立的两人身影。
宗门的生活,看似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角落,新的矛盾与隐患,已然悄悄埋下了种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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