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编册入宫

“娘,我走之后,老太太再找你,你便借口身体不适,推搪过去,这一两个月先不要见她,恐她心里憋着气。”

李氏屋子里要冷清些,但是种养的花花草草也多。

常年一股清然的花香。

李氏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已然长大了的女儿点了点头,“我也正是这个想法。”

又忍不住提了句陶氏,“二房这几年是愈来愈乱了,哥儿也大了,做娘的却还是日夜打秋风,像什么样子,早些年太爷分给他们的家业,若是好好经营,不让小叔拿去赌资,现在比起咱们也未必差了。”

早些年分家,其实并不如老太太口中的什么好的都给了二房,恰恰相反,因为是大房继承了门第,所以私产方面给二房带走的还要更多些,以便他们自立门户。

谁知秦娇娇二叔是个一等一的纨绔,成日里出没赌坊,把偌大的家业,输到而今,也只剩下来一个空壳子,怨不得陶氏是天天来打秋风。

李氏作为女子,其实很能理解陶氏的不易。

往日也多有忍让。

但知道了今日的事后,别说是忍让了,连啐对方一口都觉得是轻的。

“成天把眼睛放在这些事上成什么样子,还不如安下心,好好替月姐儿看个好人家。”

说罢李氏也唉声叹气了会。

她虽然看不惯陶氏,但对于秦月茗一个小姑娘,怜惜之心还是有的。

之前圣旨初来时,她也想过,要不要让月儿姐入长安,自家女儿留在身边也好。

但旋即又想到了秦月茗和她娘陶氏一样的性子,拈轻怕重,沉不出气,处处得罪人不说,眼皮子还浅。

若是去了落选还好说,若是选上了,恐后日再惹来什么大灾祸就不好了。

所以思来想去,独独只有把娇娇送进长安才能安心一二。

秦娇娇从李氏的春山院走出来。

后两日,她就一直预备着打点路上要用的东西,还有要带的丫鬟。

一路上路远,虽然是太平盛世,但是护院也是要多带几个,省得遇上什么不长眼的土匪。

丫鬟倒不用多带,春和同景明两个人自幼服侍的带上,其余二等丫鬟和外院丫鬟一并留下就好。

婆子带上一个李氏当初带来的陪嫁婆子,经验和资历摆在那里。

银票要带,银子也要带好,最好再装点金银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秦娇娇本以为没几件东西,但收拾完才发现有几轿子的行李。

离开青州的前一个晚上,秦娇娇一宿未眠。

夏日的夜晚也有繁杂的蝉鸣,她翻来覆去,却好像听到了少年的箫音。

人人都说,慕容雪舞剑,当世一绝。

只有秦娇娇知道,君子不仅重剑还善乐。

她听过,自然能认出这是他的箫声。

不是凄凄婉婉的哀吟,是送君一别的悲音。

似乎能看见两支交颈相缠的鸳鸯游于湖畔,而雌鸳忽然展翅高飞,冲破层层叠叠的芦苇,只剩雄鸳还留在原地。

独自徘徊,凄婉地独鸣。

秦娇娇从床上起身,点亮了油灯。

这在空中若有若无的箫声,尽头处是一个披麻戴孝的郎君,惆怅地徘徊在秦府门口。

那里有他曾经两小无猜嫌的人,却再也没了推门去见的理由。

哪怕一日之后,秦娇娇远在长安,而慕容雪被困囵在青州。

这厢,油灯照亮前行曲折的鹅卵石路。

秦娇娇的脚步很急很快,又消无声息,似乎是怕惊扰了外院就寝的春和。

明天就要离开青州了,不该去见慕容雪,她知道的。

可是她和慕容雪之间,除了那些肉麻的情爱,还有诸多年的情分,情犊初开也好,一见倾心也罢,那些令人动容的无数瞬间里,其实都有他。

青州地干,一年四季,夏日尤甚。

甚少在夜里下雨。

唯独今日,秦娇娇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伸手,是冰冰凉凉的雨。

和这孤苦的箫音作伴。

密密麻麻的,从女子的额头划过眼角,最后垂至湿润的地里——要落在人的心里。

起先,吹箫的人仿佛不知所措地顿了一下,似乎是被这雨声惊动了心神。

这箫声越吹越激昂,越吹越动人。

吹箫人不会知道。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雨夜里,一墙之隔的对岸,他想见的人已经听到了他的心意。

吹箫人不会知道。

哪怕秦娇娇说的话是那样的冷,是那样的笃定,三年之后,当女子色衰,光阴错付,那些海誓山盟不复存在,最是郎君易变。

可在这个女子的深处,她仍是感恩这几年的相遇的。

吹箫人不会知道。

这天底下不止他一个傻瓜,宁淋着雨,也要在这里吹非靡之音。

还有个一等一的傻瓜听众,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却仍然会在出发前的夜里,冒着雨听他奏月。

不顾是否风寒。

秦娇娇这样为之动容,却不让自己再去见他一面。

整个青州只有两个人知道原因。

一个是秦娇娇,另一个是秦娇娇的父亲,秦家现任家主秦海格。

如果圣上要秦家的女儿进长安。

那么这个人不能是别人,只能是秦娇娇。

秦家是兵马生意起家,九州之内,若说兵马,无人抵得过秦家。

圣上久居庙堂,最怕的就是鞭长莫及。

兵马生意起家的秦家,怎么能嫁给异姓王的后代?

这个道理,秦娇娇从黄门太监进秦府的那一刻就懂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即将和慕容雪定下婚事,等三年孝期的这个节骨眼上来。

要么她去长安,成为秦家投诚的棋子。

要么她留在青州嫁给慕容雪,从此再无“九世方显勋”的秦府。

雨越下越大,慕容雪还在扮演着那固执的吹箫人。

固若金汤的秦府墙壁处,却忽然传来了一人压抑的哭声。

他突然静默了,松开了手里的箫。

因为太过熟稔,所以一声哭腔,他就能认出躲在墙后的人。

秦娇娇来了。

秦娇娇来了多久?

秦娇娇明日要离开青州,长途跋涉,如果今日感了风寒,在路上有什么情况怎么办?

慕容雪又欣慰又气恼,欣慰的是,这女人到底不像他想的那么无情,那日把话说的那么绝,可听到他的箫声却仍会出来见他。

气恼的是,这样大的下雨天,她竟然也出来——慕容雪全然忘了,此刻雨中的落汤鸡却还有自己——她既然肯出来,怎么就非要那么狠心,抛下他,去求那什么飘渺的荣华富贵?

少年想了又想,只觉得手里的箫烫的心惶惶,脸皮发紧。

最后一拳砸在砖石漆成的墙上,血迹淋漓被天然的雨冲刷。

他对着这静默的墙——除了刚才一声控制不住的哭声,就再没有旁的声音传出。

他甚至不能笃定,那人一定是秦娇娇。

慕容雪低声道:“你给我听好,是我看透了你的薄情寡义,今日箫断情断,你去长安当你的王妃娘娘,我在青州当我的世子爷。”

“我以后会娶三妻六妾,各个比你貌美,各个给我生十七八个大胖小子,小爷我日后风流无度——”

“秦娇娇,你既然这么有本事,在长安,就千万别被我听见了笑话!”

玉箫落在地上,发出铮然的玉碎之音。

秦娇娇最后听见,有人笈着靴,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想,以后就真的是,天高路远,再不相见。

她拿手胡乱地拭掉面上的泪,心里沉甸甸的。

秦娇娇知道,今日之后,就真的再无她犹豫后退的可能。

同慕容雪,或许这就是天地间最后一次相别。

次日清晨。

秦府门前早就备好了马车。

这几日秦老太太被秦父派的人严加看管,到底没闹成幺蛾子。

除了秦府备的几辆轿子外,还有十余辆旁人家的:青州府君、州刺史、青州李氏...一并都是托秦娇娇向天子献礼的。

祁王府不会是其中例外。

他们府驾着轿子的马夫也是个熟人,前几月还长帮着慕容雪往她这里送东西。

如今轿子里的,却是托她献给天子的献礼。

秦娇娇收回视线,她踏上马轿的木垫台。

其实青州女郎还是惯爱骑马一些的,并坐不惯这样的轿子。

她撩开帘子,看见的是垂垂暮老的父母。

秦娇娇忽然心里极其害怕,她不知道,下一面又是何年。

她是老来得子,李氏与父亲,今年已经是高寿了。

还能再等她几年?

秦娇娇只能高高地挥着手,她不能表现出一丝害怕,因为她若气短,总有人比她更担忧。

马车轱辘滚滚向前。

半个月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千里迢迢,她见到了鲜花之州冀州,那里的人载歌载舞,不知生计发愁为何物。

也见到了沃野之乡的永州,那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见过草原,也没见过大漠,却很幸福。

一路上也有些打劫的土匪,落草为寇的刁民,但是多数散钱消灾,或者家旗一亮——懂行的人自会知道,兵马起家的秦家,民风彪悍的青州,不是该惹的人、也绝不是惹的起的人。

不懂行的多半也早成了刀下鬼魂。

一路有惊无险,最后,终于到了长安。

长安城墙巍峨雄壮,还没进城就有种天子威压扑面而来。

秦罗敷这一行人排队进城的时候,忽然有另一行人声势浩大地出城。

车帘外是行人密密麻麻地高呼“太子殿下!”

当今太子,周昭寒么?

那个传言中刚刚斩了惠州贪官的周昭寒,百姓眼里的青天大老爷,话本里那个英俊无双,天生神力,帝君下凡的周昭寒?

她未来的,大伯子?

秦娇娇心念一动,她忍不住掀起帘子,想要一睹尊容。

谁料,跨坐在马上的储君,不期然地朝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他穿着明黄的衣服,宽肩窄腰,风神俊秀,那一双凤眼清冷,让人想起天上仙,水中月。

瞥过来的那一眼,似乎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

秦娇娇猛地放下了帘子。

奇怪,自己的心怎么会跳的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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