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余意深长

江清的名字,很美。

是她爷爷起的,江清后来才知道,老人家取名总是余意深长。

爷爷当初是整个行城最有名的作家,各大媒体争先采访,报刊上夸奖的话层出不穷,把爷爷捧得很高,说爷爷温笔温柔淡雅,文章却过于尖锐理性。当时追捧的人很多,其中不乏一些反对的声音,觉得爷爷的作品太过矛盾,以至于爷爷后来封笔不再写了,他们一直的悻悻离去,徒留一句江郎才尽。

当初爷爷一个人,就是整个行城热闹的唯一话题。

爷爷却似不关己事的,没端刻意架子,似乎一如往昔,依然我行我素,好像爷爷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红透了半边天。

旁人都说,果然文人就是潇洒的。

可后来的江清知道,爷爷骨子里,是温柔的。

江清曾所她父亲说,爷爷当年明明是个乐观多话的性子,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爱玩爱闹。再过几年,不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还是因为好友的离世,爷爷变得愈发沉默,房间里总是烟雾相绕。

江清也是那时才知道,爷爷还有个知己。

那是五十多年的好友,从小玩到大,据说爷爷当时是行城的大红人,就算是那些反对的声音,也不得不承认爷爷的文字写得好,但爷爷每每写完一篇稿,总要马上拿给那位至交好友看。

后来江清问起,爷爷只说。

“他总能立刻指出文章的问题,那是作为作者本人都说不上来的,他却能跟我坐一个下午,就为了帮助我把文章写得更好。”

江清的爷爷沉默了一会儿,又悠悠道:“有时候我觉得他比我更有天赋,只可惜他志不在此。我文章最深的含义,最隐晦的秘密,也只有他能看懂。”

爷爷总爱下雨的,他说最喜欢雨自晕出来的宁静和水声的淅沥,雨滴打在石板路上,将地下的暑气推上来,再把一切的急躁都冲刷掉,只剩下墨和古城。

江清问,为什么有墨,爷爷没说话。

在江清十五岁那年,爷爷封笔不再写了,在当时的社会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迫不得已,他们一家人搬到了连城。

江清隐隐约约的,知道爷爷为什么不写了。她曾亲眼看到爷爷房间坏掉的一支又一支的笔。

是被摔坏的。

在江清十七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隔天就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当时还差一点就凌晨了。

江清沉默地想,为什么爷爷不能陪我到成年呢?

那天江清没说话,她有条不紊的完成了全部。

后来大家提出要给江清重新办一次生日。江清红了眼眶,但她还是笑着对家里的亲戚说,不用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刻骨铭心,只要一次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除了那位知己,爷爷就只告诉过她。

江清七岁生日那年,听父亲说,她的名字,是爷爷给她起的。

她无端想到了“青砖瓦石”这个词,父亲高兴,他说江清和爷爷那么像,以后写出的作品也一定能像爷爷那样人尽皆知,千古留名。

爷爷却很生气似的,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那天饭桌上,爷爷饭都没吃,就又跑去顶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江清小时候曾很多次看见,在雾蒙蒙的雨天,爷爷靠在顶楼的窗户,沉默地抽了一条又一条烟。有时会拿起笔,顿了一下,又慢慢放回去。

江清后来问爷爷,为什么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

那天正逢烟雨连天,爷爷沉默了好久,才说了一个词。

“青砖瓦石。”

是那天餐桌上,江清说的词。

家中没有人愿意像爷爷那样一心一意的创作,所以父亲那边的兄弟姊妹没有一个成为作家。

在他们眼里写作是很枯燥无味的职业,赚的钱,也是很不稳定的,爷爷见状也没有说话,像是没有人理解一样叹了口气,当时爷爷已经近一年没有发表任何作品了,家中的人各自都心知肚明。

他再也写不出好的文章了。

**仿佛从小就很悲观,偶尔写出的东西都很抽象,爷爷看了没说话,只是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江清,那时江清才十二岁,用铅笔写得乱七八糟。

但似乎是因为那时写出来的东西,总之,爷爷默许了江清上顶楼。

似乎从小江清就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老人家生前最宠爱这个孙女,江清和爷爷一样,天生仿佛就很感性,眼睛里也总有故事。

回想起这些,江清使劲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任由江边的风带起她的头发,扑在脸上。

风丝丝缕缕绕过她的耳后和脖颈,钻进衣领。

这是江清第一次单独来到行城。

江家家大业大,行城那边的老宅也算是大方,只是因为年久,整个宅子里都落满了灰尘,住不了人,老宅的色调总是很淡雅的青色,但多年没人打理,青色都显得灰蒙蒙的。

江清又想到了爷爷生前常爱说的,青砖瓦石。

宅子内里是那种很实的红木,味道很舒服,但灰尘落满了整间房子,总是有股淡淡的霉味。

行程现如今早已经发展起来了,到处都充满红红绿绿的霓灯,江家正处于繁华地段,外表古素的老宅与周围格格不入。

江清握着啤酒罐的手紧了紧,发出缓慢刺耳的声响。

手上却毫无预兆地抓了个空。

怎么回事?

人醉酒后反应总会变得很迟钝,就像现在,她呆呆地愣了好几秒,才抬头看向抽走她东西的少女。

眼前的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捏着啤酒罐,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病气,黑色的长发被将风吹散,有些许散发落在了脸上,她没有撩开,似乎无动于衷。

或许因为低头而往下垂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总之,江清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她的神色。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可能心情不太好。

过了片刻,她转身走了,江清看到她站定在垃圾桶旁,动作算得上粗鲁地把啤酒罐丢进去,那啤酒江清只喝了一口,很有分量,丢下去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等虞暮回去的时候,发现江清已经偏过头,看着自己靠在栏杆的手臂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她走过去,边走边翻书包,终于在走到江清旁边时,翻出来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抬手拿水碰了碰江清的脸颊。

江清现在醉意刚起,只觉得体内有一股麻麻的感觉从心头慢慢散到自己全身,热得不行,晚上的江风潮,她吹着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把依附在身上的热气都被风吹走,格外舒服。

措不及防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抵在她最烫的脖颈处,当急惊得她酒都醒了一半。

“怎么了?”

虞暮把水放在江清旁边,顺手从她那抽了一瓶啤酒,单手食指勾开,用力到泛白。

啤酒打开的气泡声在夜晚格外明显。

后知后觉的,虞暮才弹了弹自己麻木的食指。

江清没说话,她又自己仰头喝了一口,喝完自己先皱了皱眉头,自顾自地说:“这个那么苦,你竟然喝得下去啊。”

她说完一顿,又问:“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江清现在整个人愣愣的,眼神都有些发直,只是她眉眼垂着很低,莫名显得有些忧郁,看不太清神色。

“昂。”

“什么?”

“我看你有点熟悉。”

“?”

虞暮凌乱了,她觉得是风的问题,于是她听见自己再问了一遍,结果得到了一样的答案。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什么叫做,我看你有点熟悉啊。”

你难道不该认识我吗?!

“不知道啊。”江清皱着眉,唇线一直紧绷着,整个人看起来烦躁到极点。

许是第一次喝完酒后不适应的原因,她终究是感到口干舌燥,猛的仰头喝了一口水。

喝得太急,她本该呛到咳嗽,但因为嘴里还含着水,只好一直紧绷着全身,忍着呛意。

湿漉漉的手指在栏杆上胡乱地挠出几道水印,用力弯曲时指关节都从骨子里透出白。

终于咽下去时,她才趴在栏杆上咳嗽个不停。

虞暮倚在栏杆上,右手手腕弯曲地往下垂,啤酒瓶被她捏在手上。

她就这么皱着眉,眼神中透出几分冷意,还有某种难以发现的烦躁,她看着江清,没有上前帮忙。

夜晚的江边很安静,尽管这时候才**点,但最近正值假期,许多人都离开这里了,现在不负以往的热闹喧嚣,只有江的对面,还闪着点点的光。

那些细碎的光倒映在江清的眼中,逐渐因为眼眶里含着的潮意,而切割成无数个菱形的碎片,就好像嵌入了她的瞳孔中,使这双眼睛变得很亮。

虞暮转过头,有些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现在浸在光里的江清。

她感觉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好像随着酒精慢慢扩散到了身体的五脏六腑,这种熟悉的,病入膏骨的感觉又回到了她的胸膛。

虞暮愣怔地感受着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听见血液在身体重新流动起来的回音。

一切又回到原点。

所有克制的作用近乎微毫,都在顷刻间消散。

虞暮自暴自弃地低下头,感受着那股湿润的热意渐渐聚集在眼眶。

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然后,又忘了我。

哭了。

我本来已经把情节写在了本子上,但是就是这样照抄上去很没有码字的动力,你们现在看到的版本跟我原本写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我要写成哪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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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余意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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