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回去了吗?我忘记刚刚那家餐厅了,是在第几条巷子来着?”夏痣声音急吼吼的。
顾井仪问她在哪儿,夏痣人生地不熟,萦萦绕绕哪里说得清。他又不能把她撂在那里不管,这一走,自然一整节晚自习不能回教室。
顾井仪看着颂祺,忽然想起来了,夏痣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怎么会忘记手表?颂祺一定是注意到了。也许夏痣真的有话跟他讲——有什么话非要凑现在?
不行。他直觉不能让颂祺误会他跟夏痣有什么。
顾井仪挂了电话,说:“走,我们回去上课。”
颂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顾井仪不是她的谁。何况他要去见的是一个先于自己存在的人,一个她无权喜恶的朋友。
“怎么了?不想回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满室阳光,以及阳光下斑驳的碎影子。
颂祺想了想,说:“不然你去吧,可能夏痣就求助了你一个人。”
顾井仪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在语言里感到失重,“你不高兴了?”
“啊?我没有。”
“没有你让我走啊。”下意识吐露这一句,他自己也愣了。
顾井仪到底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谦和归谦和,但他要颂祺听他的,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我说我们回去上课。”
回到座位编辑短信,拜托别人去接夏痣。看到颂祺的脸似乎比刚刚更红了。
是酒精吗?顾井仪笑了笑,手肘碰碰颂祺的,小声说:“我衣服上有啤酒味儿吗?”
她也不好看他,说好像没有。
他隐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也许是沐浴露,若有所思:“嗯。好像是没有。”
彭川眼瞅前桌这两个人不正常,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了。怪只怪何嘉不识相,踢了踢颂祺的凳子:“我的晚饭呢?”
颂祺惊醒似的:“我忘了。”
颂祺下课就陪何嘉去超市买零食。
彭川直扯着顾井仪问:“你和颂祺去哪儿了?”
顾井仪才不告诉他。彭川问了半天,顾井仪只说有朋友请客,一起去了,主要他觉得颂祺不大会跟何嘉讲。
何嘉回来就让彭川贴成绩单,咬着面包指挥:“再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对对对!”一面跟颂祺挤着眼笑:“我真是太机智了,我妈眼睛不好,贴高了她就看不到了!我真是个小机灵!”
顾井仪也就笑笑:“想的太简单了吧,你妈不会用手机?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替家长会的?”
何嘉问:“多少钱?”
顾井仪比了个五。
“五块?”
“想啥呢姑娘,五十。”
*
每次考试结束,都是江家气氛最萎靡的时候,考试还挨着家长会就尤其是。
那天回家,颂祺进门起就觉得了;江沐两眼发直,盯着她看,江美茹训斥江沐也越来越大声。
这一切都是因为,每一次大考结束的日子,江爸爸——这个在江家如同消失的男人,只有这时才会打电话过来,不过他每一次打电话过来,都是在给江美茹找刺激受。
在颂祺看来,这不过是借机推卸责任而已。身为一个父亲,是可以只管生养而不管教育的吗?
于是为了避害,开家长会那天颂祺早早去了顾家。
去时顾奶奶找楼下李奶奶下棋了。
顾井仪问今天看什么电影,很习惯的语气。
颂祺刚读完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香水》,还没看电影,她说什么都可以,问他喜欢的电影。
这次他们看《巴顿·芬克》。
“我很少跟何嘉看艺术类电影。她看不进去。就像我看不进去言情剧一样。”颂祺很感激,因为顾井仪有这个耐心。
顾井仪问:“那你们看什么电影?”
“恐怖片,惊悚片。比如《山村老尸》,《午夜凶铃》,《电锯惊魂》,还有丧尸片,大白鲨什么的。偶尔也看宫崎骏。”
顾井仪有些意外:“胆儿这么大?我还以为恐怖片只有一个作用——促进男女感情。”也感慨颂祺对何嘉竟有这份耐心。
颂祺笑出声来:“才不是,何嘉每次一到恐怖的地方就眯眼。”
两人继续看电影,看了没一会儿,彭川打来电话,问顾井仪颂祺在不在他家,还说等下何嘉也要来。多半是为了避难。
挂了电话,顾井仪又切了两块蛋糕。
彭川和何嘉来时,电影已放映了一半。
“看这个干嘛?”彭川碰碰顾井仪的胳膊,“她俩喜欢看恐怖片,别说我不帮你啊。”然后选了一部泰国电影。
然而何嘉的注意力都在蛋糕上,颂祺压根没什么反应。
彭川倒有些怵,顾井仪冲他挑眉:“你不是害怕了吧?用不用我保护你啊。”
“滚。谁要你。”彭川瞄了眼何嘉,何嘉已经把蛋糕吃完了,忽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了?”彭川睁着眼问。
何嘉没理他,凑在颂祺耳边:“要死!刚刚急着躲我妈,我没穿bra就出门了!”
颂祺的笑直接从脸上跑了出来。
“怎么了?”顾井仪转向她们。
颂祺说想起有东西要给何嘉,马上回来。
两人走进江家,江沐正在讲电话,一见颂祺,脸色一闭,对那边说:“等下我再跟你讲。”
颂祺以为是阿飞。可是心里有一种异样:江沐从不会让阿飞等,怎么会说“等下”这一类的句子?倒像是跟江阿姨。现在不是家长会的时间吗?
何嘉直抱怨:“真是在家不穿惯了,还好是件黑T恤,看不出来。你的带圈吗?”
“没有带圈的。”颂祺找了件给何嘉穿上。
何嘉也不害羞,说:“平还是有平的好处,不穿出门也看不出来。”
颂祺马上笑了,提了班上一个女生的名字:“你以为人家像你一样,自由到忘穿就出门了?”
何嘉说:“上次我还听男生用吞口水的声口讨论她真大,那么馋,怎么不去找只奶牛?也许男人都梦想找一只奶牛。”
也提了一个女生的名字,“其实人家那样最好,自信,纯粹是美给自己看的。”又用知音的口吻提起另一个女生:“她可笑死我了,每次一进内衣店,直接喊:‘给我拿最小码的出来!’”
隔着门板,两人的笑声嗡嗡的,有种醉意。
江沐在客厅盯着门,给阿飞编辑短信:
【今晚来我家,我妈不在。】
原来那天江爸爸打来电话,除了考试,更因为江爷爷生病住院的事,他要江美茹去S市医院照护,时间就在今天。一走大约就是一周。
而就在今天上午,江沐把票买在开家长会的时段。
她说过的,总有一天,要让阿飞死在她手上!总有一天,他才应该等着。总有一天,只要给她机会。
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阿飞显然对颂祺有意思,这是一个绝妙的、可以把阿飞送进去的时机。
并不是没有挣扎的,江沐有想过: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是顾井仪,只是以后她再休想遇见那样好的男生。在被阿飞支配的恐怖下,她真的要绝望了。
但阿飞真的坐牢,她能独善其身吗?
又为什么不?难道不是阿飞在迫使她这么做?想想他对自己做的一切!
她的视频在他手里呢,别人没理由不信。
她激励自己:她没有错,每一个溺水的人都会挣扎。待这件事结束后,她大可以说是阿飞胁迫她这么做的,而她良心发现,这才报警,并愿意为此承担一切责罚。
至于短信,反正她受胁迫。他迷惑了她,受害者爱上罪犯的故事也比比皆是!
现在距家长会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她还有时间。不能让颂祺发现江美茹走了。阿飞离开网吧怎么都到十点了,九点之前随便什么理由,过了九点呢?
江沐想了半天,想到江美茹卧室床头柜里的安眠药——睡过去就好了。
她一直在家里等。
颂祺再回家时,已经过了九点——考虑到江美茹参加完家长会心情不会好,见了自己又是一重刺激。更因为这对江沐有伤自尊。
“你吃饭了吗?”江沐问颂祺。偏她是那种一需要别人就马上口头亲热的人。头脑太专注,就忘记了嘴巴。
颂祺本可以注意到的,可她难得心情好,人类的悲喜真是不相通的,她觉得这一天与其他任何一天没有两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过去。
而她的快乐更使江沐分外痛快——不知道是不是多了刺激作用,犯罪性就会淡泊一些。
-
十点钟。阿飞敲开了江家的门。
门一开,他率先注意到了玄关的女鞋,也不能说是注意,刚刚来的路上他就想到颂祺了。
江沐朝卧室门的方向努了努嘴,用共谋的语气:“她在里面。”
阿飞用考究的目光看她。
江沐疑惑他怎么可能不懂。
他们走过波斯风格的拼花地毯,地毯软出手掌的质地。没有脚步声。
阿飞并没有进卧室,只是靠在沙发上,他竟还有耐心抽烟:“我说呢,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江沐抬眼:“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我对她没必要啊。她又不能给我什么。”
“你不是喜欢她吗?”
“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江沐很生气,他这样滥,现在讲究个什么味儿?很快,她发现阿飞是故意的。
平时都是她自己脱。他把她一撂撂在沙发上。全乱套了。
他一面搂起她的裙子,另一只手游在她身上。江沐很慌乱,推他:“今天不行。”
隔着门,颂祺一翻身醒了,她临睡没有喝水的习惯。寤寐中以为是江美茹。
忽然听到阿飞说:“江沐,脑子不够就别学做坏人。”
颂祺惊跳,脑子一麻,旋即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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