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为什么会在?江美茹呢?不在家吗?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翻身滚下床,顾不得找鞋,一路扶墙摸壁找衣柜。
这个位置不行。一闪闪在门后。
门外脚步声紧了。一横划渐长的黑影在透着白光的门隙里游向极致,像要伺机咬她一口。
显然阿飞已经在门外了。
这时颂祺根本顾不上害怕,胸腔像滚水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忽然就会尖叫。
吱呀一声,门颤巍巍开了。
阿飞终于还是进了门。
他知道她在门后。进门时就感觉到了。只是一股子想笑,没有开灯。
颂祺看不见他,惊乱中撞上去,被一只手铐住。男人的手。
她被他抵在墙上。呼吸和尖叫一起塞住了。
阿飞凑了过来。
颂祺一抖,想要挣脱,他的力气却是出气的大。
黑暗里,他能感觉到她的唇,正紧紧地颤抖着。
仅一线之隔。
但阿飞没有急于吻上去。他是个冷静的人,知道这一切绝不是偶然,江沐显然是筹之已熟透,只待他自投罗网。
颂祺狠狠一挣,这一次轻易就挣脱了。恍惚那不是阿飞的手。
这不重要。颂祺抢出卧室。阿飞没有追上来。
江沐在玄关守着,下一秒抬头看见颂祺,脸色一震。她没料想颂祺会出来——她竟然能出来!
江沐猛扑颂祺四肢如溺水,箍住她,缠绕她,蛇窠地爬满全身。
颂祺不明白江沐的力气怎么那样大,她的手臂在她脖子上拧出青筋,青筋滚滚欲破,仿佛里面疯长的不是血球,而是虫蛊,毒蔓,壁癌。
于颂祺那很吊诡,这样的情形下,也许她真会失手杀了江沐。
在玄关跟江沐拧成一团,撞来撞去,撞翻鞋柜上的玻璃杯,来不及听。
颂祺从地上爬起来,再次被江沐绊倒。两人在地上扭成一团。
终于,颂祺挣开了江沐,江沐被推跌在墙上。
跳出门才发现脚上满是碎碴,血糊了一片。
现在的问题是她走不了太远,不可能在楼道坐到天亮,虽然有一种预感告诉她自己是安全的——阿飞果然放她走吗?
仔细一想,回家进卧室就发现杯子从空杯变成半杯,现在想来那水可能有问题。
要去求助顾井仪吗?
这念头一出,心里登时下起大雨。一面想自己活该。又实在没地可去,想着先去十五楼看看。
颂祺站在顾家门前,不知怎样开口,而且这时顾奶奶肯定也休息了。
然而她最不能直视的是这时候想起顾井仪——光是想就已经有一种怀旧了。站在男生家门口,不见,只不去不来地满足。如此痴情。好蠢。
她别过脸,扶着楼梯,敛身下楼。
背后响起锁舌弹跳锁孔的声音。
不会吧。颂祺心里一打鼓。回头,那人果然是顾井仪。
“我没看错吧。”他把睫毛嘘起来,“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颂祺呆呆看着他,顾井仪着一身休闲,白T恤,运动裤,仿佛正要出门的样子。
他走进一步,问:“我有事要出下门,你,怎么了?”
她赤着脚,随即感到羞惭,说没事。
他马上注意到地板上有血,偏偏她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顾井仪弯下腰,“你脚怎么了?”
她只希望他不要盯着她看。太赤.裸了。脚趾蜷紧了又松开,温吞不已的样子。
顾井仪哪里顾得了这个,伸手去搀她,“你别着急。”“不然我背你进去?”
明明她还没说要找他,倒像是她在说谎。颂祺涨破了面皮,说不用,她心里直怕,只一个人还不至这样难。
“你别动了,这样伤口会裂的。”他二话不说,起身,一手直接穿过她的膝盖,另一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兜,就将颂祺抱了起来。
颂祺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任由她把他抱了进去。一面想,这倒像电影里男主角抱起女主角。男人衣袖的褶皱与女人裙摆的褶皱互文,近乎于深情。
他把她安在沙发上,碾开台灯,就去取毛巾、纱布和药酒。
她映在那光里,如大把金粉金沙洒在脸上,很有一种遮羞的意味。
顾井仪轻手轻脚回卧室拿医药箱,弯下来,替她擦拭、处理脚上的伤口。
那么深,她觉也不觉得。
顾井仪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伤成这样?”
他的面目颂祺看不清,只看到他脸上那近似于神性的光,开口说:“阿飞来家里了,江沐招他来的。”
“江沐?”顾井仪声音跳起来,没想到江沐恶毒至此。
颂祺要他小声点,拢着手:“毕竟阿飞对她那样。”但也不是原宥。
他有些着急地发问:“他没对你怎样吧,我是说——阿飞。”
“没有。如果这事是阿飞的意思,他没理由放我走。”颂祺说:“我想他是怕中了江沐的圈套。如果江沐只是为了不受阿飞的胁迫,那还好。如果她打算反咬,那就糟了。阿飞不蠢。”
“也许只是为了拖你下水?江沐不见得真会报警。”顾井仪叹了一声:“怪我当时没告诉你,阿飞手里确实捏着江沐的把柄,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很有可能是视频照片那一类的。”
颂祺默默听着,见顾井仪把门钥匙丢在桌上,诧异:“诶?你不是要出门吗?”
他把医药箱收起来,“我走了你不害怕?还是这么晚了,你又想上哪儿去?”说这话的时候也并不看她,只上排睫毛迷漾地阖下来。
“早点睡。有什么明天再说。”他环顾一周客厅,“我的卧室让给你,我睡客厅,有事你就叫我,我听得见。”
她推说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
他哪里听她的,手臂束紧,她像一颗宝石滑进海洋蓝的绸缎里,很动荡。
她说自己可以走,顾井仪嘘一声:“别吵醒奶奶。你睡卧室,我在客厅,这样明天我跟奶奶解释,明白吗?”
“可是——”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啦。就听我的。”
没有开灯,进来也不觉那是卧室。
顾井仪站在月白里,颀岸、笔直,像一双毛竹筷站在麦芽糖罐里,永永远远的样子。
她背仰在床上,月光碾出星沙银屑,整个地流进去,化在里面。
“晚安。”他说,一面弓下腰替她拉被子。
她道谢。他声音里都是笑:“好了,说这么多次。快睡吧。”
那夜颂祺当然是睡不着,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的薄荷气息。相当好闻。
顾井仪也似乎没有睡,客厅里灯好像还开着。颂祺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细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手不由抱被子抱得紧了些。
这提醒了她关于顾井仪的怀抱。想到今天他抱她,脸不由涨得更红了。还有那一次篮球赛在杂物室。从没有人那样抱过她,包括她的父亲跟母亲。
她有些恋眷,有些幸福,又莫名有些难过。
月光淡淡洒了进来,盐白盐白的。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好的男孩子,被自己碰到?她从不是这样好运的人啊。
顾井仪在客厅翻来覆去,时不时拿手机出来看。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颂祺睡了吗?
他莫名兴奋地躁动。想找她说话。可是大半夜的,找人家说什么呢?
一夜耿耿无眠。
-
翌日。
还不到六点顾井仪就醒了,家里阿姨还没来。他蹑手蹑脚穿好鞋,出门去跑步。
颂祺起来时顾井仪已经不在客厅了。现在她得回家,总不能穿睡衣去学校吧。再要被顾奶奶问起自己怎么在这里,又该怎么说呢?
但是阿飞还在不在?顾井仪又去哪了?
颂祺轻手轻脚关门,肩上突然着了一下。
顾井仪站在门口,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沁着汗珠。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他问,手里还提着一袋KFC的早餐。
颂祺轻声说:“回家里换衣服。”
“我跟你一起去,万一阿飞还在呢。”
“好。”
家里门没锁。地板仍维持着昨晚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屋子里空无一人,玄关里江沐穿的鞋子也不见了。看样子昨天跑出去就没有回来过。
“你觉得阿飞会怎么对江沐?”颂祺问。
“管他呢。”顾井仪径去卧室看了看,确认里面没人,“你去换吧,我在外面等你。换完我们一起去学校。”
“好。”
颂祺换好衣服,锁好门,和顾井仪一起离开。
“你脚不方便,我背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都这样了还可以什么。顾井仪抢一步走到颂祺前面,不容她拒绝,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诶,这样不好,万一被人看见——”
“别乱动。抓稳了。”
见拒绝无效,她也就不挣扎了。服帖地趴在男生背上,一声不吭,形如不存在。
顾井仪脸上隐隐有笑意。她好像也太容易害羞了些。
她很轻,身体很软,也很单薄。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重量。到了车库,顾井仪要颂祺等她,一面推了山地自行车出来。
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难不成叫他一路背过去?
最后抿着嘴坐在前面,两只眼只管往前看。
他的两只胳膊兜揽住她,半个身体向前倾,看在别人眼里,自然别有一番狎昵了。
一路上,顾井仪领口都被她的头发扎得怪痒痒的。两人好像各怀心事,话很少。
到了学校,颂祺坚持要自己走。顾井仪也不勉强,一路扶着她,走得很慢,也很耐心。
何嘉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况,看到颂祺,只管上来哭诉:“我可忒惨了!我不是让彭川把成绩单贴高吗?结果我妈看不见成绩就提问老师,韩燕燕当着所有家长把我的成绩读了一遍,所有家长!我妈回来就给了我一顿锤子。奥利给!现在我妈又逼着我去跳舞了,真讨厌啊操!”
彭川说:“我说呢怎么桌子折了条腿,哪个家长给捶的,原来是给伯母啊。”
何嘉要他去死。
吴鹏经过,把眼一竖:“赶紧想办法倒腾一张桌子吧,听老班说下午要排座位。这要是没有桌子……你懂得。”
彭传说上教休室不就好了。
吴鹏就怪叫:“教休室门锁了!什么时候不行偏凑在这时候。那只能是谁剩下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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