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apture 35

之后几天他都来接她,顾井仪说打算把饼饼接回家照顾了,但还没有好全。问颂祺能不能帮他照顾家里那两只。

颂祺想,养两只猫倒还不至于,说好。

中午回家抱一口纸箱,一只橘猫一只狸猫。纸箱里备细餐具猫食罐头还有羊奶。颂祺曾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怎么不养美短布偶之类,顾井仪说喜欢不在这些上。他在京都的另一处寓所里也养了几只猫,但从来是收养,除非是朋友送。

“养柴了你不会骂我吧?”颂祺小心接过纸箱。

顾井仪做出思考的样子,笑了:“看在你连自己都养不胖的份上,原谅你了。”

两人都笑了。

他揉揉她的脑袋,说:“下午见,我的小猫。”

见颂祺不声不响抱了两只猫回来,黄琴梦竖起了眼睛。

“什么意思?养你一个我还不够累?你姥姥不是没有养过,挠烂家里多少沙发!”

颂祺往盘子里倒羊奶,说:“不是养。我替同学照看几天。这样她答应给我看复习资料,她在老师办的补习班上课。”

黄琴梦想了想,问:“养几天?”

“大概,一周吧。”

“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

“她有男朋友。”

“考第几?”

“上次机读卡出问题,名次不作准。正常没出过年级前五十。”

“不能让它抓坏我的家具。”

“好。”

“家里不能有味道。”

“好。”

“不能影响期末考试。”

颂祺都说好。

黄琴梦见她今天奇异的柔驯,不回嘴也不充聋作瞎,说:“我最近往朋友那里投了笔钱,会回来晚些。”

“哦。”

“哦是什么意思?”

颂祺便顺着她问:“做什么的?”

“种植。”

“那很好。”

她刮她一眼,出门了。

颂祺松了一口气,想还好赶上她心情不错,不然肯定又会被骂。一面想小猫小口小口喝奶的样子真可爱,也许可爱的是他说小猫时的口吻。她笑了,两球绒绒的脑袋在手掌里衬来衬去,有实的生命。当猫好,长得快,不会哭——那时不知道原来猫也是会哭的。

当然因为他的缘故,心里升出一种母性。她想,如果有天我有了自己的小孩,我一定要她体验到,人世间真的有种爱是无名目甚至是无计算的。有时候想起来,她都不明白黄琴梦怎么舍得,她才那么小——唉,得赶快去做功课。不然来不及翻译了。

*

脸脸和小老弟来家第一天就很乖。不吵也不闹。初来时并挨着偎书桌偎墙角,一偎就是一天。关掉灯,房子里只一人两猫,像岛。不安全感与不安全感的距离。有时做试卷累了,颂祺拿逗猫棒引它们,四只眼睛遂被串起来溜着转,但不出来。小老弟因为养得早,胖些,胆子也大些,养没两天就大摇大摆逛客厅。脸脸很少出来。

那天,颂祺醒时发现脸脸偎在她的臂弯里,心仿佛被融化了一般。那一定是她最接近生命真相的一次。她非常满足,是心喜,小心猫步下床,也不穿鞋,怕拖鞋的舌头打在地上吵醒它们。

出门跳上车跟顾井仪分享她的喜悦。

可是黄琴梦很不满。小老弟总尿她的拖鞋。有时她看电视,它忽然扑上来挖挠她。黄琴梦说养猫对女孩子生育不好,颂祺说打过疫苗也驱过虫的。问顾井仪,他说饼饼体质不好,恢复要慢些。

“怎么了?是不是它们太费人了?”

“没有。”她笑了,其实她私昵又不舍得。

顾井仪见她笑,手指勾勾她的嘴角,说:“就这样,再笑开点。”

她打他,被他就势一把捉住,还是没忍住笑了。

这时,何嘉冲冲推开教室门,手里高高捧着小区门口买来的四人份的豆浆和涮菜饼,往桌上一放,问:“你们听说昨晚的事了吗?”

原来就只有颂祺不知道。因为被严格限制手机。

顾井仪问:“周清她们那个宿舍怎么回事?才闹了一场,难道没有调换宿舍?”

何嘉说:“你当韩燕燕是管事的人啊。听一听就过了。何况她们那个宿舍几个成绩是差的?”

一面跟颂祺说:“昨天她们宿舍又闹起来了。说谁手机被偷了,一个宿舍同声共气认定是周清。然后就打起来了。她们几个斗她一个。”

吃过早饭,教室里人声渐渐涨起来。当然因为周清的事,大家都没等到什么有趣的新闻——直到第一节晚自习。

那时没有课。教室里都在做作业,就听走廊里乱起来了。

似乎是个中年女人,沙莽莽的大喉咙,从走廊那头传到这头,女人呼叫得像滚水。因为太大声,反而听不清楚字句。只听女人喊着一句:“你们纵容校园暴力!我要上教育局举报你们!”

又听见韩燕燕的声音:“周清妈妈,是这样,今天那几个学生家长已经带周清去医院做检查了。医生说没什么事,医院方面应该已经告知你了吧?”

周清妈妈便哭喊:“好好的孩子送进你们学校,人也呆了,成绩也砸了,话也不好好说了,你这老师干什么吃的?学校里人都死光了?把我好好的孩子……”

“周清妈妈,你看学生现在都在上课……”

“你别跟我掰扯什么规定,什么八怪七喇的!我孩子在宿舍里被人打了,驴下的一匹野人!我这就上教育局举报你们去!你们纵容校园暴力,还呵我,还撵我,不赔偿我的损失,我这就到教育局举报你们去!”

又是哭,又是闹,当即狠了那韩燕燕一顿。

几个老师都围上来劝,正乱着,下课铃又响了。

门一开,学生们都冲出了教室,王磊吴鹏撒得最欢。

老师们说不要影响学生上课,拉周清妈妈上办公室谈。周清妈妈两手使力洒开,一屁股坐到地上,说要找校领导谈,不然就报警,要他们看着办。

“校领导办公室在那边!”王磊喊,吴鹏又补一句。

他们很高兴学校乱成这样。

在一群围观者的目光审判里,周清妈妈走进了校领导办公室。

之后的事经王磊吴鹏叙说,那周清妈妈进了领导办公室,抖擞了精神,要求精神赔偿、身体赔偿以及后期治疗,说得成就掂一掂眼皮,说不成就撅直了朝地上一倒。连校领导也羞辱了一顿。好容易才哄住。健步如飞地出了办公室。

他们宣扬这些话的时候周清也并不变脸,只是刮破了刷写公式的草稿纸。

顾井仪没有打断给颂祺讲题,仿佛是没有听见。

颂祺只隐约觉得悲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生孩子呢?如果他们认识到成长只能让下一代悲哀,那他们还会生吗?想想为人父母不必受教不必考试,我们在学校夸夸谈理想谈自尊,然回到家,理想自尊在棍棒面前就只有挨打的份——一种多么矛盾的知识!做为承受的一方,这其实是不公平的。想想看,游离在社会被约束的角色范围之外,这种非法的自由感,在别人身上是罪感的,在子女身上却成为最正当不过的事情。

“然后导出来就好了。”顾井仪看颂祺,显然在出神,“想什么呢?”

“你听到了吗?”颂祺问。

顾井仪点点头,“不关我们的事。不要议论别人。”

“你,你会觉得丢脸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觉得这样的事丢脸吗?”她异常字正腔圆。又想,要怎么解释?从前因为一次考试和朋友断离,黄琴梦威胁不断离就要上那女生家闹。真做出来会不会比这还过?

“这样的事谁都会觉得丢脸吧。”顾井仪说。

颂祺不说话了,脸像被刮破的蛛灰网。

那表情顾井仪看不懂,他笑了:“一不注意你就溜号。”弹弹她的脑袋,“听懂了吗?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颂祺摇头:“懂了。”

*

周清搬离宿舍后,周清妈妈又接连几次闹上同宿舍那几个女生的父母,隔三差五说女儿身体不舒服要上医院,直上医院到医生也说检查做多对身体不好。

周清在家听一次,到学校又听一次。许多次。

她的脸像浆洗了许多次的校服,开始败色,泛旧,变寒素,绽出线头。在装在校服里的同龄女孩们的中间,她穿太古,而女孩们总穿新的,紧紧约束的校服裤腿,卡在校服拉链下的第二颗格子衫的纽扣。人人都生活在自己的衣服里,但唯有她是缩在自己的衣服里——现在缩都没处缩了。

尽管同学从不当她的面提,她也知道他们给她起绰号:讹精,竹杠侠。有人干脆在她的课本上写脏话。或是上课收到小纸条——过去她以为这一生也不会收到这么多——这个过去她无数次神往的地方,赋予她的如此超人的浪漫。

成绩单上的名次也好,小纸条也好,她觉得这一切荒谬一如她的人生。

每个礼拜一的升旗仪式,队伍都是两班两列。她站在队伍里,或左或右都是没人。只她一个人稀薄地存在,又分明得像死。升旗仪式后的教学楼从来拥塞,她走上一级楼梯,楼梯上的人丛便骇然劈开,杀一条道出来。两排颤巍巍的肉墙矗在那里,等着她走过去。连沾一下就会被她讹上。转弯处的空地上仓促卧着一只男鞋,雪白雪白的球鞋,在摇滚的尘埃里白得像天堂。抬眼看到窗子里洒进来的阳光。非常慈悲,那是连喜怒哀乐都没有名字。

王磊跳下阶,一面叫:“我的鞋呢?谁把我的鞋踩掉了?狗日的!”

吴鹏拖着他胳膊往上走,一面走一面笑:“上边呢上边呢!”

“咋哩呢你!我找我的鞋呢!”

“说了在上边么!”

“撒开!”王磊跳下台阶,绕开周清,匆匆套上鞋子走了。

周清看一眼窗就上楼。

排球课上,无论男女,她划不进他们。女生们说有几只排球打起来笨笨的,问老师可不可以三个人一组,三个人的意思是,很多人。男生们照常打篮球。周清像早知道她们要这样,拿了速记本坐篮球架下读,又被老师呵斥。

几个女生看见了,嚷嚷:“就她现在考的那成绩,装什么好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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