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普刚走进大厦，就被前厅恢弘气派的装潢震住。如此多元化又跳脱的装饰物，风格百变却不突兀，想必是某位建筑大师的手笔。
在前台的带领下，李普刷卡进入闸机，听到了那道熟悉的正太音：“欢迎回到万万智能园，祝您今天工作愉快。”拍摄个人广告时的记忆又翻了上来，那种老熟人在背后撑腰的坚实感油然而生。
当电梯抵达顶层的管理区域时，高层的采光优势便凸现出来。U型布局的会议室空旷明亮，只有一道落寞的背影落于其间。
可能只是在李普的视角中是这样。
他不是没见过全秋哲穿西装打领带的样子，可仍旧觉得对方周身气质与这番装扮不搭。即使全秋哲将纽扣系到最顶上一颗、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仍然像是小朋友穿上了大人衣服，没法和冷漠压抑的办公环境融为一体。
短短一年的光景，被背负的责任裹挟着往前，让全秋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追逐梦想的年轻人，而是在特定模式下打造出的“掌权人”。
接过全秋哲递来《全球品牌代言人合约》，李普手里那只黑笔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沉甸甸的难以握住。
协议能这么快就定下，利益还更偏向于他这方，全秋哲在各个方面下的功夫一定不少。
笔尖落在“乙方”后边的空白处，不小心勾住纸张，晕出一个圆润的墨点。正如一颗碎石，掉进新晋代言人的心湖，掀起一道不小的波澜。
向后拉出最后一横，为那个“日”字封完口，李普才发觉对面的全秋哲眼神在抖。
李普不知道对方提出这份邀约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无论是道歉也好，补偿也罢，他都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让自己“增值”的高大上称号。
“合作愉快，希望我们能实现共赢。”李普主动摊出手，希望将信心传递给昔日故交。
用大拇指按住李普手上的薄茧，全秋哲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有别的话想说。但他瞥了一眼角落的摄像头，还是将真心话收回，冷淡地说了一句：“嗯，合作愉快。”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李普率先开口，送出午饭邀请。李普从全秋哲那不自在的反应中，似乎找到了他的“软肋”在哪儿。
“不是什么高档的商务宴请，就是朋友之间偶尔聚个餐，应该不需要秘书打报告吧？”
“不用，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全秋哲的脸上有惊喜，又有不敢相信的讶异。他手忙脚乱地收好签约文件，起身时先是被桌子角磕了一下，离开时又被反弹的玻璃门夹了手。
李普今天出门开的是海云捷不常用的一款车，没在媒体那边露过头，不怕被拍。他载着换上常服的全秋哲离开工业园区，回到了他们以前办公的恒宇中心附近。
绕过熟悉的岔路口，一号楼映入眼帘。李普降低车速，出声安抚着情绪不稳定的副驾人员：“马上就要到了。”
隔着窗玻璃，全秋哲描摹起大楼的形状。从下往上数到十七楼位置，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
那里曾经挂着“折秋传媒”的牌子，托载着一群中二年轻人的的娱乐梦想。但都怪他这个老板太无能，耽误了大家的青春不说，还搞丢了最支持他的创业伙伴。
望着已被改为“XX艺考机构”的前根据地，全秋哲收紧拳头，认命地抵在车窗处喃喃道：“我用心做了那么多，最后什么也没换来。我知道自己没有天分，也永远不可能超越我的父母。”
李普只是默默观察没有搭话，给足对方剖析自己的时间。
“他们不在乎我的梦想，只在乎家族的荣光。”全秋哲从牙缝里挤出埋怨，挣扎多过痛苦，自嘲胜过悔意，“我也只能接受现实，照着上一辈选的路，按部就班地前进。”在接手公司业务的日子里，他几度被高强度的加压逼到犯病，呕吐、食欲不振的情况时有发生，严重时连最基本的礼貌沟通都做不到。
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了“逃跑的懦夫”标签，全秋哲紧张地透过后视镜看向老朋友，鼓足勇气问道：“普哥，当初我被家人强行接走之后，你有没有在心里怪过我？刚毕业就被我花言巧语‘拐’进了折秋，你是不是很后悔？”
一想到自己亲眼目睹总裁办公室被毁成“废墟”，李普又在脑中复盘起那三年的点点滴滴。
他和付歆翰一起工作了大半年，陪D团待了一年零十个月，又在各个艺人手底下轮转了不少日子，基本等于无休，也从没喊过苦，等到的却是从今往后便没有“折秋传媒”的坏消息。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使心里再慌张，他更多的也只是担心，害怕老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可能对这个结果有失望吧。”李普实话实说，不美化也不贬低，“不过，我并不后悔。我没觉得在折秋这三年多是在浪费时间，相反，我一直把它当做很美好的一次拼搏。”他拍着全秋哲的后背，带了些力道，帮对方挺直胸膛。
“起码几十年后，我住进养老院，还能和其他老头吹，我和我兄弟全秋哲一起奋斗过，连公司倒闭时都是轰轰烈烈的。”
“我们每一步选择都是自己走的，无论是心血来潮冲动而为，亦或是深思熟虑下定决心，都已经是不能改变的结果。”拉着全秋哲目视前方，李普把美好愿景说给对方听，“跌倒了就爬起来，勇敢地迎着太阳走，它会替我们照亮来时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李普的错觉，他在余光中看到那双淡色的瞳孔里闪过泪花，但很快又被人压了下去。
熟练地把车停进地下车库，李普带着全秋哲去了他俩曾经很喜欢的一家面馆。这店是住房隔出来的小摊，离一号楼特别近，就从旁边的巷子拐两个弯就到。
出乎意料的是，面铺的老奶奶竟然还记得他俩。她连口味都无需问，就照旧上了三两小面和二两牛肉面。谁爱吃香菜谁不要葱蒜，她都一清二楚。
送上每桌都有的榨菜丝，奶奶又多给了一叠酱牛肉。
静静地吃完这一餐，李普准备送全秋哲回去。他去结账时才发现，奶奶不仅没算牛肉钱，还在原有的基础上打了五折。
不想把疑惑带回家，李普向奶奶问起缘由。
“那时候我刚来这边陪女儿看病，年纪大了，能力也不行，调料和火候都掌握得不好，多亏了你们经常捧场照顾，才挺过最大的难关。后来你们很久没来，我也担心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奶奶慈祥地望着两人，就像对自家孩子那样，亲切地搂了搂他们，发自肺腑地讲道：“年轻人呀，往前看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谢谢奶奶，我们会的。”
生活的不如意十有**。到了实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李普就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困难”也要撑不住了，我再坚持坚持。
等他咬紧要关挺过这一关再回顾，就会发现那些挫折也不过是小小蚂蚁，完全可以轻松碾压。对于他，对于全秋哲，都是如此。
哪怕万水千山崎岖坎坷，他们也有于高峰处相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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