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沾沾自喜

十二月中旬,《智喜》在渚城举办20强线下粉丝见面会。门票不对外开售,只能通过视频平台方和品牌方的会员VIP码抽取。

观众席座无虚席,前排不仅有各路媒体,还有节目的赞助商代表。

每组有两分钟进行才艺展示,时间虽短,但所有喜剧人都使尽浑身解数。

李普从视频播放器的年终总结上得到灵感,搞了个发布会形式的**型脱口秀。他自备快闪PPT,把自己描绘成一款智能产品,对过去一整年的生活趣事进行加工,并将现状汇报给现场来宾。

“亲爱的爸爸妈妈、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欢聚一堂,是为了庆祝电子宠物李普失业一周年。”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有142天在撒网求职,有308天在等待机会,而大年初三那天,他在KTV门口当代驾等到凌晨五点,打败了全世界93.18%的同行!”

这时有观众涌向过道处拍照,闪光灯不断冲击表演者的双眼。

李普被闪了几回,身形明显晃了一下,节奏也被打断。

“诶诶诶,第三排那个拿手机的,你给我把录制……”

李普秒变严肃脸,正经向台下一指。

“屏幕竖过来!”

得到回应后,李普画风突转,朝那人的镜头比划胜利手势,轻松一笑把这篇翻过:“录完记得发我一份,这样我就能成为喜剧界第一个拥有专属直拍的了。”

【-_-||吓死老子了,幸亏你机灵,把事故变成故事!】

【嘿,想要直拍自己录啊,求观众帮忙算个什么事儿~】

【笑傻了,唱跳直拍我看得多,脱口秀直拍您就是独一家!】

李普的即兴发挥成功让大部分观众进入他所营造的氛围。

“言归正传,今天我要为大家带来一个新品——李普2.0Plus。经过多个综艺的打磨,我对‘普辣思’的系统进行了全新升级,也完成了多个方面的改动。”

PPT翻到下一页,图片上李普的五官被替换成表情包,李普也从屏幕后拿出老年人专用健身花棍道具。

他左右手各持一根软杆,在空中抛接两头带花的长棍,边表演特技边说:“改动一,提高接梗能力,有话必接。”花棍被他抛掷到高空,随后稳稳回到他手中,“难接的梗也绝不让它掉地上。”

“改动二,加强外貌体格,通过健身增肌,报班改善形体,身材管理达到一定成效。”

伙伴们接连送上道具,李普先后表演了胸口碎大石(泡沫),旋风脚踢木板(开好槽的),一边骑平衡车一边顶碗一边讲冷笑话……

一镜到底的杂技脱口秀结束后,“普辣思”新品发布会也进入尾声。

“总的来说,这款机型性价比极高,值得入手。”

李普模仿十几年前的电视广告语气,转着圈敲响铜锣。

“亲爱的甲方爸妈们,您还在等什么呢?如果您恰好需要这样一款多功能的综艺助手,请抓紧时间拿起手边的电话,拨打屏幕下方的热线进行预购吧!”

【普子你是量杯吗,怎么都没有瓶颈的哇~】

【李吧啦,听说你↗很↘有名↗啊↘。】

【合着你借人平台给自己谋后路呢?】

除了表演才艺,喜剧人们还被赶鸭子上架,要为现场粉丝带来互动福利,邀请幸运观众上台一起做游戏。

男生代表五毛,女生代表一块,报团游戏经久不衰,但制作组选此项目显然别有用心。

唐斯每轮都紧紧贴在李普身边,还借着裁判的话筒发表感想:“只要是跟有意思的人一起,再无聊的环节也变得新颖。”

大大的无语表情包挂在额头上,被锁定的李普以可怜狗狗眼向符文笑求救。

“我说错了吗?”唐斯问道。

“话没错,人错了,你脑子里的一根筋也搭错了。”被淘汰的符文笑举着花棍来分隔两人,“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千个里最多出四个。”

【笑死,你们麦麸之前能不能先商量好啊!被拒绝真的超尴尬欸!】

【喜剧人肯卖cp已经很好了,你管他是瞎整还是胡来呢。】

【唐strong哥别装了,装逼可是要遭雷劈的!】

【#大庭广众、#强制、#多人】

喜剧选手分坐四张长桌,观众可以排队上前与其握手、击掌,进行短暂交流。

李普的粉丝送来不少配饰,蕾丝头纱、颈圈、礼帽、兽耳,应有尽有。他手忙脚乱地换上头饰与之合影,过程虽然仓促,但总体感觉很是新奇。

一个女粉递上厚厚的一沓书信,将不同的封面落款展示给李普看:“我们在【综艺新星评选】把你投到了第二名,大屏时间选到平安夜那天晚上,如果有空记得去打卡呀!”

李普既意外又感动,接过信件的手都在抖。

“谢谢你们,大家都辛苦了,我会去的。”他认出了女生和她的手机壳,又扬起笑容夸奖道,“你今天戴了隐形眼镜吗?很好看哦。”

“是的!”老粉也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偶像竟然还记得自己,激动到起身尖叫,把后面排队的人吓一跳。

【笑死,这握手会到底是谁想的主意?把喜剧人当爱豆培养,结果偶像本人比粉丝手还抖。】

【珍惜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新人期”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变老油条了。】

【如此近距离的饭撒(Fan service),换我肯定脑袋一片空白了!】

见面会持续了近六小时,累惨了的一群人又被拉到餐厅。

李普真不知道上个节目得参加这么多商务饭局,这背后必定牵扯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不为人知的利益链条。

菜刚上到一半,一名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从后面拍了拍正在啃排骨的小伙子,吩咐道:“李普,你去包厢敬个酒。”

唐斯反应极快,连忙说:“一个人多没劲,我也一起吧。”

“没你的事儿,好好坐着。”西装男把唐斯按回座位,把李普的手机抢过来塞他手里。

李普准备起身,唐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跟个老鼠似的左右伸头查看,小声叮嘱道:“酒杯别离手,视线范围外的饮品别碰。”

包厢里人不少,但主位那三人气势明显不同。

“张总、万总、赵总,这就是李普。”

李普跟着叫完尊称,递上酒杯去敬酒。

在座的几个总没发话,也没人敢举杯欢迎他,李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尬在原地捧杯假笑,当个小丑被他们用视线扫射。

“近看也不怎么样嘛,不如镜头里好看。老赵你说呢?”

大肚腩的应该就是万总,一开口就给李普来了当头一棒。

赵总目光灼灼,对他饶有兴趣,但话语里又带着看不起:“算果盘男孩里的中上水准。”赵总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副慈善家的派头,但指不定背后干过什么龌蹉事。

“敢在现在的合作平台面前求职,你胆子还不是一般的大啊。”

赵总见李普站着不吭声,刻薄又尖酸地问:“每轮的评审分都不高,是不是挺不甘心的?”

还在因为被比喻成鸭而牙疼,李普的回应比平时低沉许多:“没有不甘心,只是对某些导师的专业水平产生了怀疑。”

包厢里笑声四起,是那种上对下的嘲笑,是对自不量力者的耻笑,是觉得李普不知天高地厚的哄笑。

刚才默不作声的张总敲了敲身旁空凳子,推着眼镜提点道:“在这个行业里,如果没有资源保障,就算你天赋异禀也是白搭。”

工作人员见张总说好话,立马把李普推过去挨着坐,自己则先退出了房间。

张总一抬手,旁边就有人给李普倒酒。

他张张嘴皮,指尖划过唇角进行暗示:“有个好靠山就不一样了,花瓶也能走得顺风顺水。”

李普最先还不理解各方的意图,听到这里也就了然了。

“你原先签的哪个经纪公司?”张总也不劝酒,只是自己拿起酒杯小酌一口。

李普揣着明白装糊涂,抠着手答“海云捷工作室”。

听到这名字,包间内话题转了向。

“呵,那也是个蠢小子,又倔又犟,早些年应该是被整惨了的。”

“他现在还不是一样傻。好好的戏不演了,非要去分综艺这块蛋糕。”

“我看了他工作室出的利润报告,《寻迹》毛利才五个点,简直是赔本赚吆喝。”

“他们当初项目筹备的时候请我帮忙投资了,我瞧不上,让秘书说我在国外,办公室都没让进。”

“我看他也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以为拍了几部有点水花的网综就开始沾沾自喜,其实在这个圈里啥也不是。”

“没见过世面的都那样,无知又……”

当事人不在,这堆话明显是说给李普听的。他能忍受这些人的侮辱,但把矛头指向海云捷让他受不了。

那些他心里引以为豪的作品,竟然被别人贬得一文不值。

他坐立难安,脸色阴沉如炭,心里更是憋得难受,像是被狠狠揪住,有种一抽一抽的疼。

喧哗过后,寻乐者换场。

被冒犯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冷嘲热讽的。

等李普意识回笼时,包厢已经空无一人。他左手手心全是被自己抠出的指甲印,裤腰处卡住的那张黑色房卡格外硌人。

精心打造的登台发型被揉成蜂窝,李普觉得自己理智又窝囊。

只因怕被人从暗地使坏剥去晋级名额,他再不爽也没法张嘴反驳,甚至连任何一句辩解的词都讲不出口。

李普冲自己撒完气,忿忿地将房卡掰断,丟进了没人品尝的浓汤中。

他平静地看着,看那渺小的卡片周身被浮油包裹,沉入令人作呕的混浊汤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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