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接回祈岁安和他的小伙伴以来,骆穹的山庄渐渐热闹了起来。
许多从前用不到的区域,总都能看见人影。
尤其是演武场,这些人隔三差五就在里面打来打去,打得特效乱飞,和放烟花似的。
闹腾,但骆穹不是太讨厌。
他对于这些孩子,总有点看晚辈的滤镜,再加上他们又都对他有些畏惧,听话得很,一点不熊。
时间不长的话,还是挺有趣的。
就是……这些人怎么好像不想走了啊?
转眼九月,秋风瑟瑟,这些人已经在他这里赖了快三个月。
有阿伽一赖一年多的先例,骆穹敏感地察觉到不妙,大大的不妙。
晚上就拉着祈岁安,在自己院子里开始蛐蛐上了。
“你们不是说出来游历的?”骆穹先发制人,“我这巴掌大的地方,不至于要游三个月吧?”
祈岁安有些别扭,“您要赶我走?”
骆穹看着说来就来的祈岁安,一张好看的脸上,眼圈微微泛红,带着一丝脆弱,格外惹人怜惜。
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别闹,说正事呢。”
骆穹强行把祈岁安的脸拉平,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愿意转圜。
“三个月了,那些小家伙的长辈,速度再慢,夜雨楼也该处理干净了吧?
你们学社既然设定了这一年的修行,就说明,这事对你们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一直赖在这里,看一样的人,做一样的事,算什么游历呢?
你们明年毕业,又要比赛,又要考核,这么混着,你是想毕不了业,好丢我的脸?”
骆穹到底不是一点没被祈岁安的做派影响,直接赶人的话,也找了个借口绕弯子。
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还加了一点pua,但也不算什么高深精妙的话术。
“对不住,是我任性了。”祈岁安听完却收了那副耍赖的脸色,愧疚地垂下头。
他一向对骆穹有些盲目,这是原因之一,另有一点,这话点醒了他,上一次离开山君是为了什么。
他需要成长、变强,以便来日更平等地站在山君身侧。
最近他确实有些被久别重逢的缱绻冲昏头脑了。
骆穹看他这样,反而比刚刚他故意做出来的委屈姿态,更多了一些心疼。
摸了摸祈岁安的头,“行啦,你知道就好,人生路长,事有轻重缓急。
我们也不是以后不再见了,顶天了,再过个一年多,你顺利毕业后,再回来便是,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想了想,骆穹又补了一句,“不过,下次你一个人回来就行了。”
他虽然可能活了不止一百年,心还是年轻的,没有那种喜欢家里都是孩子,热热闹闹的想法。
有祈岁安、大猫和幼娘,这就够了,连相处了一年的阿伽,至今也没被他划进“家人”这个概念里。
只是看他顶着个孩子的模样,孤零零在外行走,总不太好,故而忍忍而已。
另外八个客人,都有家有族的,不该他来发善心。
祈岁安跪坐在地上,头肩部伏在骆穹膝盖上,感受着自己额头背脊,骆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
这个姿态有点怪,不算他想要的相处模式,但有亲近的机会,他不愿意放过。
到底一言不发,默认了骆穹的要求。
*
次日一早,在演武场上聚集的时候,祈岁安就说了他们该离开的话。
“这好好的,怎么?”
一个多月以前,他们就各自收到消息,夜雨楼没了。
楼主被王至徽祖父王其伯亲手斩杀。
四大堂主,骆穹杀了一个,李临仙杀了一个,裴停云杀了一个,霍久彘的父母联合起来,又杀了一个。
十二香主分散各地,得到消息,逃去地广人稀的南荒,也被谢氏和陈氏围杀过半。
剩下几个余孽,虽不能说绝迹,也该不敢再露头。
他们早应算是安全了。
继续在这里赖了一个多月,不是没有原因的。
山君不再压制周边灵气后,或许是被压制太久后反而爆发。
这山谷中灵气,胜过他们各家精心维护的洞天福地数倍不止,且灵气也不像别处,会因为过度浓郁而易生暴动。
格外温驯不说,吸收转化的效率也是惊人。
虽除了裴氏子,其余人都是卡在半步蜕凡的境界,对灵气需求不算很大。
可山君住处好处不止灵气充裕又温和这一样,在这里,他们的悟性似乎也格外出色。
虽不像祈岁安悟性高到有些变态,看一遍别人的路数,便能偷师个半生不熟,却也比寻常地方事半功倍。
这三个月,他们的修行进展,胜过外面三年。
要离开,实在舍不得。
“大家是都忘了,出游历练,是为了什么?”祈岁安看得出他们的想法。
但他觉得山君昨夜所言,很有道理。
他对着最熟的王至徽和霍久彘说道:“我早你们几步入蜕凡,也算有些经验。
闭门造车,不问世事,一味地积蓄灵气,学习法门,你们是到不了蜕凡的。
你们要走出去,去看,去听,去悟,认清自己是谁,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了解这些,你们才能摸得到道的边角,进入新的境界。”
他又看向在场另一个蜕凡,裴氏子,“裴兄,您年纪最长,入蜕凡还早我些时日,想来更是明白的。”
裴氏子一早便提前过来练剑,手中还抓着双剑,忽然被点,都是熟人了,他也不拘谨。
“确是如此,要入蜕凡,要么如祈兄弟的师尊一样,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一路开拓。
只是这样的人太少,大多都如我一般,走得是明晰自我,稳固道心之途。
两条路并无优劣之分,走多远,全看自身,”
他收起剑,看着几个似乎想要等他说更多的人。
“这几个月,我看诸位法门灵器,都与我一般,学的家族传承,要开新道,怕是更为艰难。
我也没有贬低诸位的意思,大宗大族出来的子弟皆是如此,你们的家族亲长,也是在前人路上继续前行。
可你看这天下,到底还是他们说了算的。”
祈岁安看着侃侃而谈的裴氏子,倒有些意外,他没想法这人竟然这么支持他。
这些话不管是真是假,说服这几个未至蜕凡的“后辈”却是足够了。
“是我们着相了。”孔四娘经过这事儿,也不像从前与祈岁安那样的剑拔弩张。
“两位说的对,学社特意叫我们游历一年,必定也是有这样的打算。”
李承阙听着他们说了这许多,却是最不愿离开的。
他不像这些人,除了祈岁安,其余人都是生来的天资不凡。
可哪怕是与他一样,因朱果重塑根基的祈岁安,也有比那些“天之骄子”更为可怕的悟性。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在山君这里的几个月,他是获益最多的。
他来时不过灵尊六层,如今却已经灵尊圆满,虽未摸到蜕凡门槛,却也差不离。
只是……他看了看周围,其余人都似乎已经被说服,他到底是没办法悖逆所有人心意的。
真是可惜,若是当初山君在两界山捡到的,是他就好了。
他绝不会如祈岁安一样,还要离开去寻找什么自己的路。
人和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众人说了半天,又比试几场,最后定下来三日后,九月十五离开。
定下这事后,祈岁安也忙不迭地去向骆穹复命。
骆穹满意点头,随后便出去捕猎,准备弄点好东西,给他们的一个送别宴。
*
一两天的时间是很快的,转眼到了别离日的前夜。
清早骆穹和祈岁安就开始准备了,特意布置了摘星楼的顶层。
骆穹也是第一次爬上这里,才注意到,这里视野这么好。
往东能看见海景,南北都是山下人间烟火,西面又有密林山景。
就是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废腿,没有电梯,一天天爬这么高,还真挺累人的。
黄昏时分,酒宴开始,大家围坐桌边,畅饮开怀。
王至徽和霍久彘这俩活泼的,甚至唱起了不成调子的歌。
谢氏女和陈氏子靠在一起,指指点点,裴氏子默默喝酒,脸上也都是笑意
哪怕是孔四娘和张氏子,也有些被感染一样,甩了家族教导出来的礼节体统,奏乐助兴。
李承阙都被拉着出来活跃气氛,虽不情愿,却也到底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破防走人。
祈岁安靠在骆穹身上看着这些“伙伴”时,也有些感叹。
今日怕是他们最后这样的和谐。
或许接下来在学社的一年多,还能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和谐。
可在那以后,总归要散场的,各自身上压着的种种,总归会叫他们渐行渐远。
终归,不是一路人。
因而这几个月,虽然日常相处,似乎很是亲近。
他始终没有打听过这些人的名字,一旦记住了名字,总会多些其余,或许是叫做羁绊的东西。
没必要,没必要啊。
彻夜欢宴,天明时散。
裴氏子三人小队是最先离开的,随后是孔四娘他们,李承阙拖了一会,到底是跟上了孔四娘和张氏子的脚步。
最后就只剩下祈岁安这一小队的三人了。
在山谷在的那个莲池前,王至徽和霍久彘背过身,在另一侧等着。
祈岁安看着山谷前,山君抱着幼娘,身侧两边,一边是大猫,一边是阿伽。
他们都在对着他挥手告别。
压下心中不舍,他到底是转过身,和王至徽二人汇合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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