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周渺过得异常轻松，虽然她也参与课上问答环节和课后作业，但周家的私教不是随便找的，经济学她早在高二从国际学校退学那年后，就学了个大概。
会计原理，平账，报税，财报表格这些，更不在话下。
对她而言，最难的部分居然在人力和市场，她长到十六岁前，能叫出的人名不超过十个，和人打交道是周渺尝试去理解，也很难参透的部分。
就像麦格雷戈的XY理论，从经济人到社会人的转变。
她不明白为何要将组织中的独立人，强行分出主动和被动的差别，不同境遇中个体会给出不同反馈，只是受到客观条件影响。
就比如齐康沉这个人，防身术验收成果通过的那天，霍思娣曾和她说的那几句话，让周渺把他的职业猜了个大概。
间谍，老本行，矿主老爷子，加上赴日的那趟旅程，他的职位大概率和某些保密职业有关，逃不出国安，公检法和外交这三个部门。
周渺的聪明透顶是她哥自小就知道的事实，可先他一步蒙到答案的女孩，还是让得空找来学校的周敬大吃一惊。
“大约涉及这些，他给上面做事，自由又不受限，肯定不是在编人员。”
“那就只剩外部支援性学者，专家，或顾问。”
“哥，这很难推测吗？”
女孩咬着周敬亲手剥好的甜橙，汁水在唇齿间迸发，不小心溅上她的镜片。
餐盒里还有很多其他水果，都是洗好切块的状态。
周正集团的大公子出现在业务部休息间，趁着午休时间洗好切净整整两个餐盒的水果，下午拎着就开车翘班走人，着实让不少手下员工惊讶不已。
周旭这独子空降业务部不说，态度勤恳，项目上手的熟练速度，对得起周家大哥数十年坚持着独当一面，试图父位子承的私心。
周敬的作风和外貌身高完全不符，追着业务主管讨要年报总结。
把头顶本就没剩几根毛的中年男人吓得毕恭毕敬，在自己的工位都不敢屁股沾上皮椅，完全坐下。
被指挥着在电脑上找出当年的报告还不够，一米九多，人高马大的周敬弯腰曲背，伏下身子，在他面前露出的眸光，和蔼且凌厉。
“李主任，我要五年内的，和二三年的年度计划。”
“咱们周正跨的产业多，不能只拿去年粉饰过的内容敷衍我。”
两句话，点明了三个重点。
去年的财报他看了，认为经营上有问题。
年度计划也要，证明接下来在集团死磕的决心。
产业多，就是全方位业务的细节，他都想掌握。
在几千号人的集团总部干了十几年，听出这几层潜意并不难。
只是他没想到，北宁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进了公司，会是这么一副油盐不进又高瞻远瞩的姿态。
办公楼里的周敬她没见过，但眼前这个瞪大双眼，作吃惊表情，还不忘递给她纸巾的哥哥，可爱到掉渣。
周渺摘掉平光镜，展开纸张擦掉上面的橙黄色汁液，又举起来顶着白炽灯看了眼，确定没有其他污渍，重新戴好。
可正是这个摘下眼镜的动作，让还没上课的教室响起零碎的闲言碎语。
“哇，你看见没？咱们班旁听生的眼睛！”
“好像猫咪的眼啊...”
“有点可怕，怎么长成那样，是不是受过伤？”
开学五天，终于有人察觉到了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周渺继续吃着周敬带的水果，换了块切成条的黄桃塞进嘴里。
‘建大男神’出现在她身边的那刻，就注定了周渺过不上太平淡的校园生活。
不至于唉声叹气，好在齐康沉有钱没让她住宿舍，不然鸡零狗碎的日常，怕不是会耽误她的两年结业计划。
同学的议论在统计学老师到场后暂时停下，那位老师抬抬眼镜，瞅了眼‘旁听生’身边的男生，放下资料，拉开拉链掏电脑，顺便问一嘴。
“周渺同学边上那位，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我们statistic的上节课，没见到你啊？”
周敬不慌不忙收拾好餐盒，仰脸朝上面绽开微笑，作讨好状。
“我是她哥，18届建筑学本科的。”
“还没毕业，您行行好，让我也欣赏下邹老师出色的授课风格。”
“能把统计学教得出神入化，我前几年真没见过！”
从公司赶来的周敬，身上是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里面套了件没有立领的休闲衬衫，怎么看也不像学生。
女孩在边上抿嘴笑，他的魅人桃花眼，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
不出意外被同意留下的周敬没有转头看她，手悄悄穿过腋下，给周渺比了个耶。
方才被谈论瞳色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女孩伸手抓住那两根并拢分开，不断作乱的指头，握进掌心用指甲挠了挠，低声道。
“听课哥，这节你听了也有用，能看懂spss回归模型结论。”
她说了什么，周敬右耳进，左耳出，完全不关心什么模型软件，只剩指尖手心的温度，和圆润的甲缘触碰过的触感。
当下身侧的人，不被拘束，自由肆意，连同和他也亲近了几分。
周敬竟开始感谢前几天还被自己咒骂的男人，撬开金丝笼，让她钻出来，飞进一片天地。
周五下课，周敬没能如愿带着她出去潇洒，女孩站在那栋被翻新过，换上新保温层的老砖楼外，万分为难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哥，名义上我确实是他的未婚妻，周五回去也是答应过的。”
“不然下周你早点约我？周一到周四晚上，随时奉陪！”
不远处有几个同班同学在压操场，边溜达边朝二人这边看。
大一新生还没来得及认完建大的风云人物，知道周敬的是少数，只是好奇他们既然是兄妹，为何长得一点都不像。
“渺渺，你就这么认下这个身份？”
男生的喜悦从云端跌下，被周渺嘴里的未婚妻三个字砸进地底，垂着头，失落地看她肩上挂着一包收拾好的换洗衣物。
粗壮的梧桐树在初秋的阵风中，落下几片青黄相间的叶子。
要回齐院整理她的生活杂务这件事，更是真实地提醒着周敬，他的妹妹，要去到其他男人的家里过夜。
“不认还能怎样？你也说了，连爸都不知道他的背景。”
“我能来听课全托他的福。”
“哥，别担心，齐先生是位正人君子，没有逾越的行为。”
女孩见他仍旧哄不好，还是住在高大身躯壳子里的娇娇哥哥，不禁好笑。
那年被她一句话救下，不用被打包送去美洲的周敬，在她面前总爱耍赖。
“不然我观察观察，说不来他真不喜欢女人呢？”
周敬嘟囔着嘴，送她去停车场，那辆淑女在太阳下晒了五天，这会儿估摸着温度还降不下。
“不用你观察，我帮你打听就行。”
“我送你吧，这会儿晚高峰，你自己开车不安全。”
现在想起她刚上路没多久了？
周渺的脑瓜瞬间就记起那天夜里齐康沉半是戏弄，半是威胁立下规矩的话。
语气是告知，不需要征得她同意，更不能讨价还价。
还是不了吧，上次是搂腰。
再被周敬送回去，下次拿哪警告她，周渺就猜不到了。
于是独自堵在三环高架上，周渺望着前车通红的尾灯，无奈叹息。
这都市生活，也没她想象得美好，通勤路的堵车，简直是浪费生命。
相较起来，齐院前空无一人的街景，倒像是专程为了他的院子修路，清净自在。
回到熟悉的院落外，周渺对上指纹推开偏门，里面的紫藤花已经谢得差不多，秋阳完全落下，天边是紫红交接的霞晖，分散着吹落在西方的地平线上。
周渺去到洗衣房，一股脑把换洗衣物丢进去。
齐康沉这院子古风古色，雅致到极点，家电配置却意外的先进，烘干机也备的有。
‘正人君子’没回来，他主业作何，平日里在忙些什么，周渺从来不关注。
人在不在家，都靠院门正对着，那间主屋的灯光是否亮着去辨别。
拥堵路段跑了一个钟，到家的周渺饿得能扒食一盆饭，煮完乌冬面，还热了份炸鸡。
刚到这儿住下的几天，冰箱里没有任何加工食品，是后来逐渐被添置上的。
男人应该有位生活管家，她没碰上过。
垃圾倾倒，卫生管理，更换备餐，甚至院里的金鱼都是管家在养，周渺一次也没见他去喂过食，仿佛那几条小生命于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装饰品。
嗦完最后一根面，周渺把两个餐盘丢进洗碗机，回屋拿了本书坐在西边的院墙下。
人不在家，总要给他看看她老实听话地回来了。
降低戒备，才有逃离的机会。
没想到直到天幕彻底漆黑，仰头能看到群星，齐康沉还不见人影。
女孩合上书，那本被她丢在这儿几周的，到现在也没看完。
看书的间隙，远处响起熟悉的汽车发动机运行的响声，逐渐靠近停下。
随着铁门‘吱呀’一声动静，齐康沉步伐飘浮地踏进院子，门被他推得用力，撞上门柱，发出闷声。
周渺闻声抬头，男人扶着石柱的手抓不稳似的，向下滑落。
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身形一看就是喝多了。
周旭深夜应酬回来，也是那副模样，被人架着送回去。
可下一秒，齐康沉抬起脸，在看到她后，冷峻的表情被笑意代替。
抬手在空中晃悠，指尖伸向她的方位。
“呵，还算守信用...”
“周渺，我的未婚妻...居然是个学生，真是...”
真是？话怎么不讲完？
周渺合上书，甩到面前的桌面，刚站直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渺渺，我们不去上学...”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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