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提第二个晚上,周渺不明白他个大男人,为何能在浴室洗那么久。
然而南疆壮阔的山间腹地,次日轻易夺走她询问的想法,除了尽收眼底的景色,就是沿路不停的拍摄记录。
这期间还收到周敬的消息,里面内容虽震撼,但在她预想之中。
【老男人的工作是给国安提供咨询服务,四舍五入算个专家级别的人物。】
【注意安全渺渺,如果有可疑人跟着你们,及时告诉他。】
当初她猜测范围大差不差,基本蒙个全对的缘由,大概是齐康沉这人自由度太高,手中资源又太多。
上哪能听完随口一句抱怨,就陪着她来了疆区。
只不过提醒她注意安全,是个什么意思?专家在国内不是人见人打,过街老鼠的存在,在他这儿,倒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紧接着离开独库公路当天,周渺便知晓了那句提醒的含义。
两人的公路旅程即将结束,南疆下半段路不好开,库车下路本打算转高速,一路向西在喀什搭飞机回北宁。
晌午时分快到库车城区,周渺开车,堵在进城区的检查站附近。
昨夜齐康沉在手机上鼓捣一份文件,整理到半夜。
她在边上迷迷糊糊睡醒一觉,听到铅笔摩擦纸张的声响,呢喃着给出善意提醒。
“熬夜对血压不友好…早点睡…”
正在做最后计算数额核对的男人,好笑看去,女孩眼睛没睁,全凭本能,嘟嘟囔囔说教。
第二天理所应当没让他当司机,剩下的两百多公里,路程简单,甚至堵在检查站外,周渺还有闲情逸致和车外骑警聊天。
“帅哥,方便问一下,怎么堵这么久?”
城区的骑警,居然驾着骏马执勤。
周渺新鲜得很,摁下车窗,搭讪一名身着制服,驾着灰色马匹的警员。
“对面方向有货车车队过检查站。”
“劳烦美女耐心等会儿,正在疏通道路。”
嚯,这疆区骑警不光人高马大,普通话讲得也顺溜。
目送警员策马走远,回头看见齐康沉靠在副驾摊平成广角的座位中,好整以暇地注视她。
“喜欢?”
周渺挑眉反问。
“喜欢什么?”
“马。” 男人答非所问,表情丰富盯着女孩的唇。
“喜欢啊,马背上的人也喜欢。”
阴阳怪气,周渺心眼使坏,答非所问。
“那看来我回去也要学学马术。”
齐康沉依旧笑着,却调直座椅,方便看清她小脸上的表情。检查站堵着的长队终于缓慢挪动,女孩瞪他一眼,发动车子跟上。
大切驶进站点,维吾尔族的交警个个剑眉星目,男人过分立体的脸在这异域风情的地界,也不显得突兀了。
检查人员登记过证件放行,面前的双向四车道一侧空旷。
她踩下油门的同时,对向成双列的大车车队中,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卡车头越过黄线,直直地朝着二人的车驶来。
周渺原以为对面司机要借道超车,松开油门脚放在刹车上,随时准备让行。
没想到那辆卡车失控一般,时速直线上升,仿佛把眼前的吉普越野撞到车毁人亡,才是他的目标。
令齐康沉出乎意外的是,女孩没有闪大灯和鸣笛示意,而是在重卡袭来前,抬手向右,打满一圈方向,脚下给足油门冲出了沥青路面。
在沙土地上颠簸出十几米,沙地模式自动开启,车子堪堪停下。
女孩身上只有件短T,拉起手刹,打开车门冲下去。
车尾扬起的尘土在疆区炙烈的骄阳下,将她笼罩,周渺眯眼,定定望着那辆被检查站执勤交警拦下的卡车。
重卡司机没下车就被警员连续输出,荧光马褂交警打着手势招呼人下去接受处罚。
疆B66357。
忽然头顶一暗,周渺周身的尘土被敛去大半,拢进昏暗中。
齐康沉什么时候拎着外套下车,她没注意。
伸手牵住他高抬为她挡住阳光的臂膀,周渺目光灼灼,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怜悯。
“齐先生,那人是冲你来的。”
齐康沉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从十九岁回国那年和两大部门产生联系,诸如此类的袭击多到数不清。
可这次的突发状况,饱含周渺裹挟着的,与生俱来的淡定聪慧。
她胆大得令他意外,面对有可能被撞成肉泥的下场,选择硬碰硬试探对方意图。
若提前刹住,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有主观故意的倾向。
临到头那一圈向右的方向,不止最大程度保证副驾驶的安全,也巧妙推测出撞击的目标。
因为周渺清晰看到司机越过中线,分辨出车内坐着的人后,车头竟从向右改为向左偏移,正对齐康沉的副驾驶位。
“知道,你怎么样?”
“有没有吓到?”
知道?
她目瞪口呆,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被’车祸也是件习以为常的事?
男人看她呆滞怔愣,更是把冲锋衣向下拢了拢,将整个人圈进怀里,用衣物和身躯替她隔离开漫天扬沙,也把闻声跑来的警员被撂在一边。
“不用怕,这种程度你都拿不下…”
“更威胁不到我。”
周渺并不怕,她心情复杂,那股因徐可的遭遇,连带迁怒他的恼怒,被怜惜之情压下。
像滔滔不绝的浪叠,掀起,坠下,激生细密的泡沫,消亡后再度涌现。
她拿不准这种情感,这个男人于她而言,不再神秘。
往深处想,他经历过什么,或许可以猜到片缕。
可齐康沉幽深眸底的愁绪,总是纤弱无力,黯淡无光,让她觉得心腔里有根血管揪着,酸酸涩涩的。
“疆B66357。”
“齐先生,查查看,就当为了我的安全。”
一味忍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侵略。
这是人性,共通的,不分国界。
两人当日下午没再赶路,在库车临时住下。
次日换乘公共大巴赶到喀什机场,飞回北宁已经深夜,周渺也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侄子林烁。
来人一身正装笔挺的西服,黑发寸头,站的军姿,腰背笔直,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身后跟着几个像是保镖一样的家伙,个个虎背熊腰,即使在深夜的机场,存在感强悍到周渺没忍住羞耻地扯下帽檐,试图遮住全脸。
“二叔,出发前说过让你带保镖。”
“听我的哪还有这茬。”
男人无奈摆手,半年多无人跟踪的生活叫他放下戒备,结果在疆区栽了跟头。
帽檐下周渺眼珠转着,捕捉到重点。
二叔?齐康沉上面还有年长的同辈?
“散了吧,他们胆子没大到在北宁找事。”
林烁听完转身招呼保镖离开,回头张嘴就让周渺倒吸冷气,呛了个半死。
“那我送你和婶婶回去,对了,她给的车牌信息…”
“咳咳!咳!我,我不是…咳!”
一把掀掉帽子,周渺急得上前几步蹿到林烁面前。
“我不是…我叫周渺。”
西装革履的男生猛地闭嘴,盯着这位跟他差不多大的‘二婶’,暗红色微卷的长发,蓬松柔软。
嘴巴是樱桃红色,唇峰微翘,开扇形宽卵状的双眼,竟有只眼珠是波斯猫瞳孔的颜色。
娘诶,他二叔这审美简直了!
怪不得单身十几年,合着是一般长相的女人入不了眼。
她凑得近,面对面,视野里只剩那张紧张却好看到失语的脸。
“好看?”
林烁听着冰霜无情的天外音点点头,回神便撞上自家叔叔冷峻的目光。
“额,车在楼下,停不了太久,咱们走吧。”
及时收回眼光,林烁自觉去拿‘二婶’的行李,齐康沉眼疾手快把自己的箱子塞给他,伸手接过周渺的箱子,人扔在身后。
“再好看也是你长辈,不要有其他心思。” 男人路过他带起的风凉飕飕,话更是低至冰点。
他林烁向苍天发誓,好看的人自然想多看几眼。
这位从周家接过来,像古代未出阁姑娘一般,圈养了十多年的周家养女,全北宁都好奇。
不仅好奇她的长相,更好奇为何能迷倒二叔这种外在花花公子,实则性冷淡的传奇人物。
今天见着,估摸出几分缘由。
凌晨的齐院,几日不在,还是整洁干净,不着尘土的雅致之地。
昨天发生那事,周渺没心情也没胃口,在库车临时找的酒店,也没有带星的睡着舒服。
回程飞机上,就又倒在男人的臂弯里睡了全程。
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清自己的睡姿,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脖子枕着齐康沉的小臂,脑袋耷拉在他不可言说的位置,满头红发缠在男人的大腿之间。
而他姿势别扭,向前她睡不好,向后躺也躺不下,身体滑下去丁点儿,就得拿裆给周渺当枕头。
可她分明记着自己是老老实实倚着座椅睡的!
不出意外的失眠,周渺在散发朦胧木香的紫檀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起身拎了本书,推开门去到院子里。
金桂花香在夜里幽深缠绕,齐康沉也在外面坐着,回来第一件事,破天荒地喂了那群胖乎乎的锦鲤。
“睡不着?”
男人听到她的动静,没抬头,撒着鱼粮。
周渺揣的书是银河帝国的开篇,基地那本,沉甸甸的质感,应该是白蒙度专门拍来的。
“齐先生,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他能这般自若?
昨日从车上追下来,男人帮她遮光的速度,好似她会不会被晒伤,比他被策划为意外死亡事故的主角更重要。
齐康沉指尖碾碎一些大颗粒的鱼食,分给边上抢不过胖鱼的小锦鲤们,没有抬头,缓缓开口。
“二零一四年,是我们损失芯片专家最惨重的一年。”
“此后陆续丧生意外的各领域研究者,快三十人。”
拍掉手上沾着的残渣,男人膝盖用力,蹲坐着起身,终于直视女孩。
今夜没有月光,只剩院里温和的地灯亮着。
“我给国安和资源部提供国际情报。”
“齐康沉这个名字会出现在暗杀列表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秋夜晦暗,女孩讶异于他直截了当的摊牌,更震惊于男人显露出的语调。
挣扎着,不甘心。
“所以渺渺,你怕了吗?”
他是个人,有私心。
只要周渺道一声怯,他可以劝自己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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