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执拗

“怕是人之常情,您拿这个要求我,未免过分了。”

库车检查站外的沥青路上,那辆满载的货车在犀利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前行近百米才停下。

灰白色路面上,留下一道漆黑深重的橡胶痕迹。

她不是霍思娣,不是他身边所有带军衔的人。

连那点格斗技能,都是这个男人托人,手把手教出来的。

回忆起在游轮上目光搜寻到齐康沉的那刻,他坐在射灯的光晕下,脊背锵直,目中无物,被一道无法插足的围墙拦着,包绕着。

周渺那晚盯着看了很久,也权衡过她有无能力打破那道隔墙。

没想到经过丰年累月,这道风蚀的墙,自身产生了裂纹。

男人听完面无表情,不知是失望,或是庆幸。

但紧接着,女孩娇糯的声线在不远处响起。

“那我也问你,你考虑过脱离这个位置…”

“过人马平安的日子吗?”

那夜的质问情况调转了二人的心境,周渺次日开朗地返校上课,留齐康沉在家怀疑人生。

他辞职申请递了,上面没批,不光不批,还要求他趁着三十五岁的空档,走流程完美档案进入系统内。

王李两位部长寻了处安静的茶社,拐弯抹角同他商议时,顺带提到关于周渺的安置问题。

“那姑娘是个孤儿,康沉啊,想走官路,这样背景的妻子可不行。”

李留源讲话直白,甚至可以谈得上不怎么好听,王辅正连忙皱眉找补。

“康沉,李部的意思是可以给她安排个身份,年纪到了再对外宣传。”

男人笑脸相迎,看老爷子的面子草草应下。

却不料这无心的点头,成了日后他和周渺之间,最大的隔阂。

如若时间提前五年,对于这个提议大概会积极响应,可时至今日,不提家里早已放弃扶他这根独苗上位的念头

齐老爷子也从之前的望龙成凤,到只求齐康沉别悄咪咪出柜,带回家个男人。

所以当林烁把他再度遇袭,身边多了个漂亮女孩的事告诉齐天明时,老爷子大掌一拍,立刻定了机票飞回北宁。

但老人家没回齐院,找了个温泉酒店住下,安排林烁的朋友全天跟着周渺,好好观察一番这个姑娘的作派。

黄金周后的首个学习日,周渺上全天课,根本注意不到有人在校园里蹑手蹑脚跟踪她。

第二天徐可生日,晚上跟着去蹭了顿饭,末了还被徐可跟来金主的司机,来了顿言语性骚扰。

她忍了,站在凯迪拉克的车尾气里,周渺强忍着想找人告状的念头,握紧拳头给那位纨绔下咒。

“开辆五十万的车牛什么...”

“早晚有你翻车的时候!”

第三天依旧几乎满课,只不过这次周敬来了。

他没追问和齐康沉一同出游的原因,老老实实带着晚饭,在操场边就着秋风落叶吃完。

和她压跑道散步,走了会儿,聊起公司自查出的回扣案子,在荷兰学到的清洁能源回收技术,剩下什么也不提,周敬头一次十点前开车走人。

这反常行为让周渺不禁怀疑那天夜里,齐康沉四十七秒的时间,究竟同他谈了什么。

第四天,人力学老师告假,周渺终于空出一个下午,本想窝进小砖房中美美睡上一觉。

张叔突然的来电,打乱了她的美梦计划。

坐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周渺隐约觉得这几天身边,总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但面对着周家家厨张徐福,老人家两鬓越来越多的白发表明他的艰难境遇,她着实不忍心向跟踪者翻脸,令张叔难堪。

“周小姐,我不应该找你…”

“但夫人和大少爷都借遍了,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周渺给他点的板烧堡套餐,老头嘴刁,在周家教她烧菜的那些日子,最不爱吃,评价最严格的就是油炸食物。

面糊芡勾薄了,油温高了低了,火候差了过了,用豆油或者菜油,都是老头子挑挑拣拣的训话中练出来的。

在周家的高墙深院内,日复一日叨扰作伴,张徐福是她的朋友。

“您说吧,什么事,需要多少?”

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端着餐盘转了一圈,又回到女孩附近,找位置坐下。

支着耳朵偷听的模样,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的意图。

“我家老婆子,抗不过这个冬天了…”

“周小姐,你说明明她一查出来癌,就切了乳腺和卵巢,怎么…怎么就……”

注意力重新回到张徐福身上,她记得这回事。

大约在三年前,刚被勒令从高枫退学的那年,困在房间日夜颠倒,几近抑郁状态的周渺总是半夜爬起来找牛奶喝。

因为她吃不下饭,只喝水,口中没有味道,快感受不到舌头上味蕾的存在。

手机里一个不能标注名字的号码,每天每天地发消息鼓励她。

【牛奶也喝不下了,怎么办?】

【周姐别吓我,要不你掺点酸奶试试?那个甜,那个有味儿!】

【吃不下饭,总要喝点什么。】

【不要天天睡觉,起来看书。】

【我买好让张叔给你带进去!】

【你等我几年,等咱俩二十二,我去娶你,我带你走。】

手机信息一条条收入,最后那条隔了五分钟,似是斟酌许久,才摁下发送键。

女孩握着结满水凝霜的杯壁,站在墙角,赤脚看着张厨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声泪俱下地请王楠预支工资。

原来有血缘至亲,有时候也是种负担,原来家人患上重病,好好活着的人会是这幅模样。

那时处在抑郁前期的周渺,无心也无力关注其他人的苦痛,从床垫爬起来,下楼,就用光她全部力气。

“那现在,奶奶人在哪?”

周渺递去纸巾,想起太多回忆,把偷听者的行径忘在身后。

“还在医院,周小姐,能不能借您十万?”

“我想把老婆子转去姑息病房,不让她受罪了。”

张徐福家有套老破小,地段楼层都不好,挂上一年多也没卖出去。

“回头房子…”

“卡号发我。”

张叔告诉她,王楠预支了两年薪水,也好心多给了两万,其余的,并没有帮衬。

但对于癌症病人,两万够干什么?两万块甚至不够王楠逛街买个包。

周渺那天夜里,在两人离开的厨房,从冰箱纷杂食材中扒拉出一盒过期酸奶。

握在手里,杵在冰箱徐徐冒出的冷气中掉眼泪。

泪花止不住地落,张厨伏地痛哭的无可奈何,像根刺扎进周渺的心里。

析满倒刺,拔出来也要留个血肉模糊。

说着是周家小姐,不过和下人同等待遇,学习进食,婚丧嫁娶,全听安排。

只有那个臭小子,自顾不暇,明明只对异性硬不起来,胡说八道要娶她。

那些年昏暗无边的未来,是白蒙度骑着一匹皇帝的白马,带给她丝丝缕缕的希望。

周渺最后打了十五万,手头能用的现金只有那么多,剩下部分在定期,部分买了基金。

她不用张徐福还钱,甚至觉得那些年在周家的孤寂,有这个一板一眼,却比周旭还要疼爱她的老头子作陪。

给十五万,还不够。

第五天,女孩快忍不住,跟踪她的那人,已经嚣张到大课坐在身后一排,一起听课。

徐可也被他搭讪,一问一答,快把家底全交出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可以跟踪她监视她,估摸着是齐家安排的,跟着齐康沉出那么大事儿,查查底细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问题。

但欺负个呆瓜,是看人下菜的恶劣手段。

周渺趁刚下课的混乱,掏出手机反转镜头,把身后那人也框进画面,直接发给齐康沉。

她原本不想搭理他,至少晾一个月。

上次那无脑提问是什么意思,假如担心在他身边,会被附赠危险,难道不应该考虑换条谋生的路?辞职?转行?再不济带安保出行。

那如果她怕,她不肯,也不想丢掉小命,是不是要被迫舍弃这份求来的自由,难不成要把她送回周家?

又凭什么需要改变的人,非得是她。

【林烁的战友,你先上课,我马上过去。】

周渺盯着这飞速发来的回复,心情更加复杂,她欣赏齐康沉的风格,太聪明的人总是会显得圆滑。

但他处世淡然,处事又干脆利落,完全不似仅仅而立之年的人。

你看,连消息都回得滴水不漏,就不提他的脑子分秒间便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沉…沉哥…”

被齐康沉堵在教学楼角落的男生,结结巴巴喊人,扭脸想跑。

转角出现的周渺攥着书包带,满脸阴沉地迎上去。

“你有毛病?”

“想知道什么不能直接来问我?”

“二十一世纪,跟踪尾随是违法的知道吗!”

“哥…哥,救命,不是我!”

被女孩乌云密布表情吓坏的男生,步步倒退,险些跌进男人怀里。

“沉哥,真不是我,老爷子交代的!”

“说让我打探他孙媳妇儿的生活作风!”

齐康沉伸着指头把他抵开,又同周渺一起将人挤在角落。

“爷爷来了?”

周渺原地白眼,先当婶婶,后当孙媳,看来这齐家家门她是必须进一遭了。

遣走傻冒侦察兵,齐康沉想张口搭话,眼看着又追来一人,欲言而止。

徐可在教学楼前等了好久,好巧不巧看见那辆纯黑色的豪车,摸到楼背侧绿化带旁,果然看到周渺边上站着位高个男人。

徐可脸上笑眯眯,人傻兮兮,察觉不出一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儿。

“你就是渺的金主吧?”

“我们建大好久没停过这么好的车了!”

周渺脸色铁青,走了个傻冒,又来一个,胸腔呼吸幅度都大了不少。捏着包带就往反方向走,这俩人她谁也不想理!

腿没跨出半步,手腕被大掌结实牵住,生生把身子扳回来。

“金主?”

“周渺,你就是这么跟旁人介绍我的?”

青天大老爷,这是什么语气?

当初是他明明白白拒绝了未婚妻的说法,那不就默认包养关系。

周渺打量齐康沉,男人今天穿得好看,墨色夹克下一整套浅灰色休闲衣。

似乎着急,脚上随意蹬了双山地靴,鞋带没系,像那次醉酒的夜里,随时准备好脱掉般懒散。

眉目间凌厉苛责,外加几分失落。

女孩越想越气,是她先招惹的齐康沉没错,惹到现在,大学安心上了没俩月,发生在身上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

徐可小心翼翼观察,他俩的氛围不怎么像金主和雀儿,倒是宛如一对闹脾气的寻常情侣。

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意味时,周渺甩开男人的手,后退两步,眼光凿凿。

态度比那日报出车牌号还认真。

“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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