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瘦的身影就陷在那片窗户为背景的昏沉里,白炽灯只会将他照得毫无血色,一副病怏怏、毫无精神气的模样。
慕逸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有过片刻停顿和蜷缩,但最终还是伸了过去,捏着毛巾被的边角往岑砚的肩膀裹了裹。
岑砚很轻地颤了下,再次抬起头看着他。
岑砚的眼睛相比刚刚更红了,卫衣的袖子也泪湿了两个扁圆。
他最近为什么总是哭,总不可能真的是那不确定的精神或心理疾病,慕逸如是心想。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岑砚吸了吸鼻子,想要通通气,哪怕一点点,可是无济于事。可是趴回去就会流出鼻涕,因为感冒不久,鼻涕都很清,流淌速度非常快,万一被慕逸看见,一定又会蹙眉头。
岑砚又吸了吸鼻子,还是没用。
他扭着头,侧躺在胳膊上,发懵地望着还在看他的慕逸。
眼角的水汽有时候会跟着呼吸聚集,变成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去,滴在卫衣的袖子上,留下一个个水印。
看到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岑砚下意识眨了下眼睛,他脸上的泪痕被慕逸用指节抹掉,紧接着额头被探了下,告诉他:“有点发烧,我去给你接水晾着,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岑砚记得以前不知道从哪听到的一个词,叫做:多喝热水。
他莫名就笑了下,又哼了一声,这才听话闭上眼睛。
上午有一节专业基础课,数据采集与信号分析,开课院系为精密机械与精密仪器系,课时60分钟,记3学分。
这门课的老师姓宋,本身就是研究员,还身兼西校区的核科学技术学院主任等数职,更何况还是博导,不用想都知道他很忙。宋老师虽然和王主任一样同为西校区的学院主任,但并不像王主任那样住在小二楼,多半有事找他还是得去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
岑砚感冒归感冒,还是跑去上他的课。
进教室时宋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看到岑砚就招呼:“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岑砚又一下子委屈起来,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下教室里的同学全向门口看过去。
岑砚还没来及感到被人围观的不自在,肩膀就被慕逸搂住带去了座位上。
前排的男生等岑砚坐下后就扭头看他,而且不光这男生,好多人都在看,也没有像数字图像处理那门课一样,因老师站在讲台上就正襟危坐——
毕竟宋老师忙归忙,脾气还是很好的,至少比起阎老师来说。
“来来来,我是老师,讲课的是我,都看我。”宋老师敲了敲讲板。
很多学生都发出笑声,但也都乖乖转了回去。
“发烧还来上课,那就坚持一下。”宋老师朝岑砚说:“有什么地方没听懂就及时做好标记,下课之后——病好了之后来问我。”
岑砚就又被感动到了,连忙点头:“知道了老师。”
宋老师确实忙,虽然没马教授那老爷子那么忙。
就西校区的学院主任这一个职位来讲,王主任喝茶的时候,宋老师在搞科研,王主任遛食的时候,宋主任在一边翻资料一边往嘴里扒米饭,王主任待在小二楼的时候,宋老师在部长的岗位上忙碌。
于是,王主任被强行衬托得好像很悠闲。但其实王主任也不闲,毕竟不忙到一定程度,是不会住进小二楼的。
上课时间一到,宋老师再次敲了敲讲板,说:“来,上课。”
岑砚前排的男生喊了声:“起立。”
全班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宋老师愣了几秒,放下手里的教材:“捣蛋,好好上课。”
坐在这间教室上课的都是成年人了,而且都是2开头的年纪——不算岑砚这个例外的话,没人会去开这么幼稚的玩笑,况且还是在专业基础课这种必修课上。
看过来的学生们都好一会儿才全部把头转回去,但就算这样,依然有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那个男生——
“听说是这周才来学校报道的,之前一直在国外参加比赛。”
“他跟宋老师——不,他跟咱中科大是什么关系?听说他也是核科学技术学院的,怎么能在自己学院主任的课上这么放肆呢。”
“不知道,但听说他得了好多奖,当年本科还是进的清华少年班。”
“我去,真的假的啊?”
“你去网上搜啊。余清延,14岁初中生保送清华。当年的新闻报道还在呢。”
……
这间教室里,没有谁是百分百了解谁的,就像坐在前面的余清延,对身后的岑砚,只有“少年天才”的了解。
而这只有四个字的认识还是余清延听别人说的,毕竟岑砚的名声在西校区可以说是挺大,传得也快。
在余清延认为,保送进清华少年班的,不一定全是少年天才,但能被称为这四个字的,一定就是少年天才。
可是,为什么会被称为少年天才,凭什么被称为少年天才,他和岑砚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被所有人叫做少年天才,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坐在后面的人为什么被叫做少年天才。
看到前面的男生再次转过来看向岑砚,慕逸皱了下眉,他手里正拆着退热贴,是早上出门时,从尤景潇拿来的医药箱里拿的,没想到能用上。他将退热贴剥好,侧身撩起岑砚的额发,想把退热贴粘上去。岑砚原本在疑惑地和余清延对视,被他搞得激灵了下,带着些紧张地转头看着他:“怎,怎么了……”
慕逸重新撩他的额发,说:“别动,给你贴退热贴。”
岑砚立刻不动:“哦……哦。”
他们动作幅度过大,全落在讲台上的宋老师眼里。但宋老师脾气好是真的,本想训诫,但看到慕逸在干什么后就没再开口,继续接着讲课。
慕逸把退热贴粘在岑砚脑门上后没有立刻收手,而是弯着食指给他拨了拨被退热贴弄翘的头发。
岑砚的头发很多,又是卷毛,慕逸一松手额发就全部压下来,显得那张憔悴的脸只有巴掌大小。
岑砚真的瘦了,慕逸想。
他又拨了拨那些疑似长长了,有些遮眼的卷毛,这才收回手,想着等岑砚病好了,带他去剪头发。
岑砚自小时候起,就是慕逸陪着去剪头发,因为剪头发的工具和手术台上的很像,岑砚每次都会抖个不停,慕逸就抱着他,两个人围一张围布。
直到现在还是一样的。
算是这些年来,他们唯一存留的肢体接触。
岑砚脑袋转回去就趴在桌上,发现角度看不到讲板,就又满脸不情愿地坐起身,但嘴角一翘一翘的,看起来有些臭屁。
就知道慕逸会照顾好他,连退烧贴都带上了。
那他可以原谅一下慕逸不给他请假了。
他坐得不直,感冒加发烧,浑身酸痛,坐着坐着就会瘫下去一截,然后再像生长的小草一样挣扎着坐起来——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全落进慕逸的余光里。
岑砚挣扎着挣扎着,突然赶在宋老师背对这边的时候,凑过去趴在慕逸桌上小声问:“今天怎么和我坐在一起了呀?”
慕逸记笔记的手一顿,没转头也没凑近,只是压声,回答道:“照顾你。”
岑砚懵了几秒,皱起眉,不依不饶地往近凑:“你的意思是平时就不跟我坐在一起??”
讲台上宋老师已经回身,皱眉道:“那边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实在难受就趴着,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岑砚一激灵,连忙坐回去,然后一股委屈和火气同时涌上来。
他忍了一阵,手伸下去,再向旁边伸过去,抓住慕逸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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