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中涓、宦官、内侍、太监、黄门诸多称谓,都是指在皇宫内廷当差的去势男子。先秦便已有之,渐渐地,太监们从服侍起居过渡到参与朝政,甚至左右政权更迭,其中以东汉末年“十常侍之乱”最为著名。

士族、外戚、宦官,往往构成了朝堂运行的根基,同样也是家国离乱的隐患。其中因为宦官是皇帝近臣,普遍更易获得皇帝宠信,大齐朝亦是如此。

二十四衙门,内设十二监、四局、八司,各设正四品掌印太监提领。其中地位最高的司礼监,破格设置正三品的提督太监,此人正是张业,不可不谓之显宦。

“保活的是一个价,管阉不管活的是另一个价,我那时才六岁,刀子匠都不敢按保活的价码收钱。”张业已不似刚才那般气急,声音很轻神情有些迷离,遥远旧事无需回忆便历历在目。杨吉安不敢出声,静静听着对方继续描述,任由张业在双方的心口剌刀子。

“撂地儿时被我师傅相中,说我根骨好,杂耍班的班主讨了二两银子就把我卖了。有师傅作保,又找来三老四少签订文书,净了肠子就被绑了起来......”

张业有些说不下去,张了张嘴先尝到唇角的苦涩的泪水。

“热胡椒汤先清洗消毒,事后还会用猪苦胆糊起来消肿止血,也不知有没有功效,反正疼得生不如死,什么都顾及不上。我记得最深的就是那把刀,与镰刀相似,据说由金铜打造,可防止伤口腐坏。”

“你定是没见过的,想看看吗?”张业不由分说站起身来,但他此时哀思如潮根本站不稳当,却仍执拗地动手去解扣子。

“我师傅有心,替我赎兰,只为我死后能有个全尸。这般丑陋粗鄙的身子,面无明须、舌下无突、声音尖细,你可要看仔细了!”

双手抖个不停,一时间解不开衣扣,张业愈发恼怒,开始用力撕扯,总算将外袍除掉。根本不去解里衣的扣子,几下扯出裂口一扬手便脱了去。接着张业又弯腰去褪长裤,片刻后,整个人已然赤条条的了。

与张业的疯魔不同,杨吉安真就安静地坐在对面,默然倾听对方的自白,默然看着对方袒露心底最隐秘的伤口,那伤口已二十多年,却依然血淋淋的。

刚极必折,慧极必伤。

这帐内并不暖和,杨吉安将战栗的张业抱到塌上,用棉被裹紧,待对方略清醒些,又端来热茶。

“若在杂耍班能吃上饱饭,我也许不会跟着师傅入宫。二两银子、二两肉,我这命就值得二两,你缠着我作甚。到了京城,立业安家、妻贤子孝,幸甚至哉。”喝了茶,张业彻底冷静下来,诚恳地看着杨吉安,衷心希望对方远离自己。

“偏偏赶巧,我这颗心恰二两重,与你的命正相合。”看张业仍想开口,杨吉安抬手止住,连声说道:“无需你此刻应我,我也不想辩白如何情真。我懂你的心思,怕这情意来得猛、去得快。既如此,我们便行得缓、走得稳些。前路漫漫,我想与你结伴而行,若不幸遇到崎岖泥沼,还望相互扶持、共度难关。这便是我的心意,好教你清楚知晓。”

张业心里那道槛还没迈过去,他不好在杨吉安帐内留宿,奈何自己冲动之下袍裤皆损,只能借用对方贴身之物才得离开。

又带走了他的东西,马鞭是寻不回来了,幸好衣物洗完可以归还。自己一心不想与杨吉安有牵连,却被对方三言两语挑拨,怒发冲冠,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张业临睡前狠狠捶了捶自己的头。

他一时无法接受除了顾及自己出身,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无论是豢养娈童,亦或者宫中太监之间亵玩,大多仅图谋一时快活。张业没听过更未见过,两个男子可以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甚至他心里清楚,自己不信,杨吉安也不大相信。所以对方并未虚伪地承诺会钟情一生,此刻有心,便足矣。两人都是年过而立的汉子,见识过太多人情冷暖、生死离别,无法轻言一生的承诺。

可若只顾眼前欢喜,又与纵情贪欢有何区别?

张业想不明白,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晚注定难眠,起身给吏部修书。杨吉安与宫羽本是清白,自己醋意上头才杜撰二人的龌龊事暗自腹诽,若能给宫羽求个官身,也算将功折罪。

宫羽哪里知晓这些,甚至不知道三日前进营的除了张业,还有皇帝陛下。他本意等新帅莅任,自己作为沈将军事发旁证必然要被召去问话,可再不走,就赶不及正月前到家,便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回乡。

规整妥当,又去长官那告了假,临行前宫羽特意去寻杨吉安,感谢对方这些日子的关照,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被当作同谋下监都是仰仗着对方。

“日后有何打算?”宫羽告了辞,杨吉安却没立刻放人离开,反倒备下茶点,闲谈起来。

“尚未细想,经此一事,恐怕家父未必肯再允许我外出游历。”宫羽不敢明说,他内心纠结,仍相信蔺如风是清白的,打算出营后先去辽东打探一番,再从金州坐船回家。

“我倒有一事,你且听听,亦可回乡与令尊商议商议。”杨吉安留了三分没把话说死,但大致意思宫羽还是明白了,只是他没有官身,新衙司成立征调属吏,宫羽不在征调人员之列。

杨吉安尚不知晓张业已经写信的事,但兵部也有选能任才的途径,他先告知宫羽回乡等信,有进展了便立刻通知他。先有出身,再入京为官,宫羽被这泼天的富贵险些砸晕了,浑浑噩噩地行礼致谢才离开军营。

出了军营自然要先回扶云城,宫羽想着自己那把宝剑还留在旧日的院子里,不知这些日子无人居住宝剑是否被贼人盗走。

行至院子前,发现大门竟然没锁,一推便开了,宫羽诧异间想不起上次回来是何时,怕是自己走时忘记锁门,再者说这里被幽州军接管过一阵子,也许是将士疏忽。

可进了院子,宫羽立刻发觉异样,这院子荒废两个月,竟然干净整洁,再往里走还有洒扫的声响。

是房主?租期半年,听说房主去南方做生意,开春才回来。

宫羽停在前院迟疑片刻后跑到二进院的院门,急切的脚步惊飞落在树枝上的大鸟,只见一个熟悉的瘦高人影正在打扫院中的败叶、残雪。

“景五?!”宫羽一声大喝,却不敢靠近,对方不知是敌是友,自己武艺粗疏,未必能捉得住他。

“你是何人?”那人听见声响执着扫把转过身来,待行了几步离得更近些,宫羽才看清此人并非景五,但身形极其相似,想来是自己认错人了,对方与景五没有关系。

“你认得我家兄长?”景七将扫把放到一旁,这院子看着不大,拾掇整洁也颇费了些功夫。

“......你家兄长?你是何人?与景五什么关系?你可认识蔺如风?你们一直住在这里?蔺如风现在何处?”

宫羽震惊之下双手死死扯住这陌生人的胳膊,紧紧盯着对方神色,警惕其用谎话蒙骗自己。

这人凑得很近,俊脸就在自己眼前,景七有些不自在,想收回胳膊奈何对方攥得太紧,想回话却被连环炮仗般的问题搅懵了。

“问你呢,蔺如风呢?景五呢?你是哑巴吗?”见对方依然不回话,宫羽撇开对方疾步奔向正房,屋内物品七零八落,灰尘积得很厚,绝不是有人住过的景象。

“你是宫羽。”

对方语气缓慢而肯定,想来必定是景五或蔺如风告诉他的,那么他一定知晓此二人的下落。宫羽先回东厢房找出宝剑,仓啷一声抽出利刃,剑尖直指这个陌生少年人。

“你究竟是何人?”宫羽镇静下来,厉声问道。

总算只提一个问题了,被剑指着的景七也不畏惧,顿了顿开口道:“我名唤景七,你提到的景五是我兄长。”

“你可认识蔺如风?”

“认识,他是我先生。”

“那蔺如风呢?景五呢?你为何在此?”两个问题后,宫羽耐心殆尽,憋屈了两个月,总算有了景蔺二人的消息,自然迫不及待。

又提这许多问题,景七斜斜瞪了宫羽一眼,却也知晓对方是自己人,只得慢慢作答:“我们今日刚到扶云城,他二人去了将军府,我先在此打扫院子,尚未收拾妥当你便到了。”

“你说蔺如风和景五去了将军府?沈将军府?”

景七先点了点头,又回想片刻,实在想不起来那位将军到底姓不姓沈。

知道景蔺二人当真回来了,宫羽一松劲,宝剑砰地一声掉落在地。宫羽顾不上拾起转身就要出去寻人,景七将人拦住,忙说二人出去好一阵子应当快回来了。宫羽知晓如今将军府早已无人居住,景蔺只得回这院子,不如守株待兔。

今晚就要住在这里,景七继续打扫房内,留宫羽在院中发怔,片刻后宫羽红着眼眶进屋一起清整。正房、厢房、倒座房依次收理妥当,两个人来到了以前养信鸽的后罩院,竟然还有几只鸽子停留在房檐上歇脚。

二人年岁相仿,宫羽自诩在军中历练过,遇到同辈人,便不□□露出些微得意之色。

“连蔺如风都不知晓,我如今在幽州军中演训信鸽,上百只鸽子飞起来犹如千云蔽日,你肯定不曾见识过。”

景七微微翘起嘴角,笑问道:“你说你演训何物?”

“信鸽!军鸽!用来传递战报消息,方向、功用不同还要分别训导,繁琐着呢。”

景七仰望被屋檐格挡住的狭窄蓝天,突然间仿若换了个人一般,莫名桀骜起来,轻声说道:“属实,当真见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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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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