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空。”傅斯年喊住他。这还是傅斯年第一次在私下喊他的法号。从小他们一起长大,是至亲挚友,哪怕后来韩文彦选择出家,他心里也从未把韩文彦当成真正的僧人。
“等堂姐度过三十岁生日,你就还俗吧。”他说。
……
坐进车里,秋瑜启动汽车。不远处的别墅庭院,正对傅心宁卧室的窗下,韩文彦独自伫立。
秋瑜悠长地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肝肠寸断。”
傅斯年靠坐在椅背里,轻阖着眼,手中捻动佛珠。
听见韩文彦正在为傅心宁诵经祈福,夜风吹起他的衣袍飘飞,念诵的声音很轻,以往傅斯年在佛寺中听过无数遍。
《地藏经》的功德能够为人消灾解难,却改变不了人们的执念。
为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不出现任何意外,沈千槐明确说过,三十岁以前不允许他们和外人有亲密来往。
因为从小在佛寺修行,讲究清心寡欲,傅斯年也从未想过,三十岁以前会接触男女情爱之事。
情爱于他而言好像并非是必需品,旁人的爱恨纠葛落在他眼中,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电影,他作为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或许心思稍有牵动,却从未在意。
今夜不知为何,别墅内的一幕幕回放于脑海,爱恨鲜明,扰乱了心神。
轿车飞驰在深夜的马路上,傅斯年默念着《心经》,仿佛为了巩固心性,将方才的纷扰抛诸脑后。
毫无预警地,脑海中闪过某个人的脸。
裤袋里的手机震动响铃,打断了他的禅修。傅斯年缓慢睁开眼,把手机拿出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陌生的来电。
-
路臻和路嘉鸣一直从车上僵持到回家,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谁也没有说话。路嘉鸣绷着一张脸,两手插在破烂的裤兜里,一身的倨傲。深秋的夜晚寒凉,楼道里的感应灯很早就坏了,无人维修,仅余楼外一点清寂月光照进来,隐约能看清脚下的台阶。
墙壁斑驳发霉,墙漆翻卷起来,露出青灰色的水泥,像一幅潦倒又落魄的画卷。这点数大多居民已经休息,楼道内很安静,听见脚步声在耳旁清晰地回响。
路臻租住的单间在四楼,她脚下还穿着今早上班的高跟鞋,走起楼梯异常艰难。上到三楼平台时崴了一下脚,路嘉鸣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路臻愤怒地甩开他,“不用你扶我!”
路嘉鸣知道她是真生气。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唇角有干涸的血迹,楼道内视野晦暗不明,一点清冷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惨白异常。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
身上的校服被撕得破破烂烂,手臂、胸口,到处是血痕。从有记忆以来,他一直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弟弟,总是给她惹麻烦。
路嘉鸣忽道:“姐姐了不起吗?谁让你总那么爱管闲事?”
路臻一滞。
她皱眉,正要开口。
又听他道:“没有谁规定,姐姐就要承担更多的义务,养我不是必须的。”
他们姐弟的年龄只差三岁,有的时候路嘉鸣会想,如果自己是哥哥就好了,至少可以照顾她,不用为了负担家里经济被迫辍学出去打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岁的女孩子,却要在社会那个大染缸中摸爬滚打,甚至被人污蔑,是靠被男人摸屁股卖啤酒。
路臻的脾气很犟,又因为是姐姐,父亲去世后,母亲一蹶不振,她便自觉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承担他们的经济开销。有时候在外面打工受了委屈,回来也不会同他们说。
路嘉鸣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好几次他周末过来,见她忙碌到深夜,一身酒气地回到家,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那个模样令人心疼。
路臻一时间无言。突然间觉得,那个从小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幼幼稚稚地追在她身后,总是喜欢惹她生气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
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比她还要高,像一棵坚实又茁壮的大树,足够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两姐弟彼此缄默着,凝望着对方,眸光中仿似有某些情绪在流动。路臻还没来得及说话,忽听见楼上传来一阵花瓶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怒斥、辱骂,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路臻和路嘉鸣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楼上狂奔。
厅门大敞着,玻璃碎了一地,客厅的桌椅、沙发、茶几,统统被翻得底朝天。海绵垫子被小刀割开,到处是棉絮。
刘坤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住处,一早便命人堵在门口,今天周末,樊淑伊提前过来给路臻煲汤,让刘坤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樊淑伊瘫坐在地上,捂着半边流血的脸,头发散乱,涕泪纵横,朝刘坤声嘶力竭地喊:“你们不能这样,这里是我女儿住的地方,你们这样会吓到她的!”
路臻脑袋都麻了,只感觉寒意直嗖嗖地沿着脊背朝天灵盖上窜,浑身血液好似停止了流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刘坤一把抓起樊淑伊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道:“你一个老贱货,养一个小贱货,你们一家都是贱货——”
“放开我妈!”路嘉鸣不顾一切地冲上前,试图制止。却被刘坤手下的小弟一脚踢中腹部,弓身倒在地上。
好几个人围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路臻眼睛都红了,哆哆嗖嗖地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想报警。
“想找人帮忙?!”刘坤拖拽着樊淑伊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路臻的头发。路臻霎时痛得惊叫。
“小贱货,你妈又欠了我五万块,你准备拿什么还我?!”
上回烧烤店的事刘坤还记得,那次算路臻走运,用啤酒瓶砸破了他一个小弟的头。如果不是有人出面替她还债,他早把她抓去卖了。
路臻不可置信,眼泪扑簌地往下落,声音都在颤抖,“妈,你又问他们借钱了?”
“我不知道呀,臻臻,妈妈这回真的是被骗的呀!”樊淑伊想挣扎一下,刘坤便拽得更紧。她哭嚎地说,“是你二叔告诉我,这回有内幕消息,说六.合.彩一定能中,妈妈想要是能中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妈,二叔说的话你也信?”路臻又气又心痛,“你忘了爸爸的房子是怎么被骗走的?二叔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们母女俩别在我面前演苦情戏,还钱!今天是最后一天,要是还不了,你们母女就一起出去卖!”刘坤抓起樊淑伊的头发,眯起眼打量,“老的是老了点,还算有几分姿色。”他目光又转到路臻身上,眸色深几分,“小的放到夜.总.会陪酒,一个晚上总能挣个几千块!”
路臻恶心得想吐。
刘坤连拖带拽地把路臻和樊淑伊拉下楼,四层高的楼梯,路臻脚下穿着高跟鞋,好几次崴了脚,脚腕像碎掉一样地疼。路嘉鸣被几个壮汉提在身后,不停地挨拳头。
整个楼道都充斥着他们的鬼哭狼嚎,路过几户邻居开门出来,又被刘坤一嗓子粗暴地吼回去。
路臻哪怕平时头脑再聪明,被刘坤这样的彪形壮汉拽在手里,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到楼底,刘坤命人把面包车开过来,强行将她们塞进后座。路臻和樊淑伊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眼看她们要被带走,院外忽驶进来一辆黑色轿车,车速很急,打一个急转弯拐进小区,轮胎急刹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灯光刺目,让一群人下意识停住动作。
车牌是嚣张的连号。
F00000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衣衫矜贵,气质斯文,手里不急不缓地捻着一串佛珠。
望着不远处拉拉扯扯的众人,眸光有一瞬间清冷,淡声开口:“住手。”
男主总那么适时地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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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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