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此刻却出现在她的眼前。
路臻想起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雨夜,他也像现在这样,手里不急不缓地捻着一串佛珠,从黑色奔驰下来,一步步地朝她走近。
刘坤粗暴地拉扯着路臻和樊淑伊的头发,见有人出声制止,顺着车灯方向望过去。上回追债他见过傅斯年,今天再次见面,只觉得冤家路窄。
他把路臻拉到面前,“又是你,这是你马子啊?!”
“放开我!”路臻被拽得头皮生疼,刘坤的动作极其粗暴,把她的头发都薅下来不少。
她一只手藏在衣兜里,紧紧握着手机。
傅斯年一接到她的电话便赶来。那通电话来得离奇,实际他们并没有对上话,只听见女人在里面惊恐地尖叫,还有争吵,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他原本在郊区,赶回市中心至少要半小时,让秋瑜把油门踩到尽,硬是花了十分钟不到赶来。
秋瑜跟在他身侧,无言地望着面前拉拉扯扯的众人,他调查过樊淑伊的背景,赌徒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路臻几番挣扎无果,逃脱不开刘坤的桎梏。樊淑伊的情绪已经崩溃了,不停地鬼哭狼嚎。路嘉鸣被刘坤的手下摁在车尾箱上,打得鼻青脸肿。
夜晚漆黑,唯独车灯炽亮,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脸上,素净清秀的一张小脸,上面挂满泪痕,唇角有一小块淤青,神色惊恐万分。
傅斯年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被雨淋湿,狼狈地趴在车前盖上。长发散乱,惊慌失措,和现在一模一样。
傅斯年朝他们走过去,淡声开口:“放开她。”
他气质斯文矜贵,连说话都带着淡淡的礼貌,与此刻的场景格格不入。
刘坤道:“你让我放开就放开,知不知道你马子和她妈欠了我多少钱?你有钱是吧?这五万你替他们还!”
“傅先生……”秋瑜显然不希望他再掺和这淌浑水,雨夜救下路臻已经是个错误,才让她一直纠缠不清。
沈老太太的叮嘱,他可是时刻放在心上。
傅斯年根本没听他的。
他淡淡一笑,礼貌周全,“五万元事小,我大可以给你十万。”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愕。
“傅斯年!”秋瑜气得直喊他的全名。
傅斯年目光落在女生惊慌的面容上,泪痕在她清秀的面庞交纵,长发被扯乱了,零散在脸颊和肩膀。青丝缠绕在颈侧,隐约遮住了她左耳根下方那抹淡红色的胎记。
饱满而倒垂,像盛开的铃兰。
“但我有一个条件。”傅斯年望着刘坤,指尖捻动佛珠,不紧不慢地道,“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借钱给他们母女。”
刘坤靠放高利贷为生,碰上樊淑伊这种赌鬼自然不会放过,巴不得樊淑伊天天找他借钱,逾期偿还高额利息。
他狂笑不止,“你小子从哪儿来的,没听过我坤爷的名声?这里轮得到你教我做事?”
“如果你答应,十万元马上奉上。”傅斯年说,“如果不答应,不凑巧家中和道上有些关系,能让你从此在这行做不下去。”
路臻惊呆了,这居然是傅斯年能说出的话?
男人以往总是温和包容的,对谁都是一副礼貌周全的模样,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她还是头一回见。尤其对象是恶贯满盈的刘坤。
刘坤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撂狠话,上回雨夜交手,他只把对方当作是一头好说话的大肥羊,钱财方面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这回还有两个把柄在手上,他不愁对方不答应。
刘坤正准备开骂,被身旁两个小弟攥住。
“大哥,这个人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好像是哪个集团的继承人……对,就是那个恒世集团。专门做连锁五星级酒店和大型度假村开发的,家里巨有钱。”
“我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毕竟这个人想把我们买下来扔江里喂鱼大概就是动动嘴皮子那么简单。”
刘坤:“……”
刘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下这些小弟的,尽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层身份在,见傅斯年气定神闲的,眸光镇定,又不像是在说假话。两个没用的废柴小弟不停在一旁煽风点火,闹得他心下又更虚几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打工的,求财而已,并不想得罪财阀的人。现今能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背后哪个没点靠山?等下他吃不了兜着走,挣多少钱都没命花。
刘坤拽着路臻头发的手缓缓松开,路臻看准时机,一把推开他,跌坐在地上。
那一下摔得挺狠,得亏她屁股垫子肉厚,人在水泥地上颠簸了一下,没撞伤尾椎骨。就是小腿和两只手掌擦过地面,轻微蹭破了皮。
她很狼狈,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让他看见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傅斯年偏头对秋瑜道:“扶她起来。”
秋瑜啧了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路臻踉跄着被秋瑜扶着手臂从地上起来,下意识望向一旁的樊淑伊,自打傅斯年说完那话,刘坤便识相地松了手。樊淑伊精神涣散地跌坐在地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路嘉鸣挣开几个小弟的桎梏,匆忙过来扶起樊淑伊。
刘坤盯着傅斯年,心里暗自觉得倒霉,可他今晚原本是来追债的,能拿到比五万更多的钱,倒也不算太亏。
他咽下一口唾沫,试图抬价:“我要十五万。到底我关照她们母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她们每回欠债不还,我也没有真的拿她们怎么样。”
路臻:?
你这也能叫关照,回回提着铁棍找上门,把家里砸得稀巴烂,还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没有真的拿她们怎么样”?
路臻气不打一处出,大叫道:“不行——!!一毛钱都不能多给——!!!”
“……”
傅斯年心里失笑。刚才他还在担心她的伤势,她却犹有精力阻拦他,是真让他觉得意外。
他说:“最多十万。”
刘坤嗤声,心想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
他说:“十万就十万,老子行走江湖说到做到,保证以后不会再借钱给她们母女。”
刘坤一群人求财而已,钱到手便走了。路臻今晚也是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见刘坤他们开车驶离,心下蓦地松了一口气。
樊淑伊终于在呆滞中回过神来,见傅斯年朝她们的方向走来,把外套披在自己女儿身上。他背逆着光,穿一袭笔挺服帖的西装,英俊不凡。
樊淑伊捂住嘴巴,激动地道:“佛祖啊……”
傅斯年:“……”
-
由于路臻和樊淑伊身上有伤,路嘉鸣浑身都挂了彩。在傅斯年的坚持下,还是将他们一家人送到了医院。
傅家有固定合作的私人医院,又在去之前特意联系了院长,安排最好的外科医生接诊。大晚上的兴师动众,所有人都以为是这位恒世集团的继承人出了意外,紧张得不行。
结果看他带着一对年轻姐弟和一位中年妇女进来,统统大跌眼镜。
路臻身上受的只是皮外伤,她全程让刘坤扯着头发,真正流血破皮的是摔坐在地上的那一下。轻微破损叫护士用些碘酒处理、纱布包扎便好。
从急诊室出来,樊淑伊还在里面缝针,她额头破了,虽然用了麻药,还是嚎得整条走廊都能听见。
路嘉鸣身上受的也是外伤,他被刘坤手下的几个小弟压制着,毫无反抗的能力。一些则是在学校打架留下的。也没让护士处理,大男孩皮糙肉厚,一点小伤不碍事。
见路臻出来,他抱手倚在门边,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细细打量她,“那男的真是你男朋友?”
上回他们在医院见过,路臻低血糖晕倒,是傅斯年送她进来的。虽然很匆忙,但路嘉鸣还记得。
一次意外是意外,两次就不是了。
“不是。”路臻低声说。她倒是想,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两人相差太远。
她衣兜里紧握着手机,刚才在里面给护士处理伤口,路臻打开手机才发现,她在与刘坤的混乱挣扎中,原本想解锁屏幕报警,却不想“110”只按出了一个“1”字。
为了工作方便,她把傅斯年的电话号码设置了快捷键。当然,她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是有些私心的。
她问:“他们人呢?”
路嘉鸣下巴朝走廊那头努了努。
他们刚才在急诊室里处理伤口,傅斯年和秋瑜一直在外面和院长交谈。
路臻走过去的时候,傅斯年正好在跟院长道谢。今晚惊动整个医院的外科医生、护士,兴师动众只为给她们母女处理一点小伤,多少有些大材小用。虽说每年恒世集团拨给私立医院的资金不少,但为人处世却不是这样算的。
院长是名年约七十岁的老者,头发花白,为人很和善:“下回要给你的小女朋友治病,还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年纪大了,心脏惊不起吓。”
傅斯年赔礼道:“抱歉,实在是事出突然。”
见她朝这边走来,院长微微颔首,随后便离开。
秋瑜也识趣地退开一侧,虽然走前还横她一眼,满脸不情不愿的。
路臻心里到底是感激的,非亲非故,他们却大晚上地赶来,不止一次解救她于危难之中。
傅斯年见她脸色好了不少,小腿和掌心上缠着纱布,温声询问:“好点了吗,还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路臻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温柔的人。
温柔得就像一道光,化开所有的寒冷,一下子挥散沉沉雾霾。温柔得叫人鼻尖发酸。
刚才还不觉得伤口的疼痛,现在却蓦地矫情起来。刺痛蔓延开,路臻红了鼻尖,泪花在眼中打着转,抬眸望他,五指尖指着心口,娇滴滴地说:
“有,我心疼。”
傅斯年:小姑娘不按常理出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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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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