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后,他用干净的布擦干,放进碗柜。所有的动作都轻而缓,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转过身,发现程颢已经不在岛台边了。
文件还摊在桌上,咖啡杯里还剩下一半黑色的液体。他听见主卧传来水声,应该是程颢在洗漱。
夏木秋走到客厅,在落地窗前坐下。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盯着那些光斑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和孟怀的聊天界面。
昨晚回家后,孟怀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到家了吗?”——这是第一条,时间是他离开画廊后半小时。
“那本画册的第七十八页特别棒,你一定要看看。”——第二条,附了一张翻拍的书页图片,是一幅深秋森林的油画。
“对了,下周五画廊有个小型的艺术家交流会,你要不要来?就当提前熟悉一下氛围。”——第三条,时间是晚上九点多。
夏木秋盯着最后一条消息看了很久。艺术家交流会。这个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远,像另一个世界的事物。在夏家,他从未被允许参加过任何社交活动,除非是那种需要Omega出席点缀的场合,而那种场合,他总是被安排在角落里,像一件不起眼的装饰品。
他打字回复:“好的,谢谢你。”
发送出去后,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画册第七十八页确实很好,光影处理得很特别。”
几乎是立刻,孟怀回复了:“对吧对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后面还跟了一个颜文字笑脸表情。
夏木秋看着那个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很浅的弧度,像平静水面被风拂过的细微褶皱。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程颢从主卧走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剪裁合体的布料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每一道线条都锋利得像刀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刚才那点家居服带来的柔软感消失殆尽,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疏离的程家继承人。
他走到玄关,穿上皮鞋,拿起公文包。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就在他伸手去拉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然后,鬼使神差的,他转过身。
夏木秋还坐在窗前,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他整个人看起来几乎透明,像是下一秒就会融化在这片光线里。
程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刚才在厨房时要长一些。那目光里有某种复杂的东西,审视,评估,或许还有一丝……困惑?夏木秋不确定。
“晚上有酒会。”程颢开口,声音平稳,没有起伏,“需要你出席。七点,司机会来接你。着装正式些。”
他说得很简洁,像在交代一件工作事项。
夏木秋点点头:“好的。”
程颢看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发出一声轻响。
公寓重新陷入寂静。
夏木秋还坐在窗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阳光越来越亮,从淡金色变成明亮的金黄,照得整个客厅都暖洋洋的。但他却觉得,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凉意,并没有因为阳光而有丝毫减退。
他站起身,走到岛台边。
目光落在咖啡杯上。黑色的液体已经凉了,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杯壁上有一个清晰的唇印,很浅,但存在。
他盯着那个唇印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端起杯子,走向厨房。
倒掉咖啡,冲洗杯子,擦干,放回原处。所有的动作都和他刚才洗碗时一样,轻,缓,仔细。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本艺术杂志,是昨天孟怀硬塞给他的,说是“打发时间用”。他翻开,里面是各种当代艺术家的访谈和作品介绍。他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幅图一幅图地看,试图用这种方式,填满这个漫长而空旷的上午。
但有些东西是填不满的。
比如心里那片空茫的凉意。
夏木秋合上杂志,目光又飘向走廊尽头。
那扇锁着的门。那把绿得发黑的铜锁。那个被时间封存的空间。
他忽然想起昨晚的梦。梦里他站在那扇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是一个书房,很大,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满墙的书架上,照在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桌上有摊开的画册,有散落的画笔,有一杯已经冷掉的茶。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坐在书桌后面,背对着他,肩膀瘦削,微微佝偻。
那个人转过头来。
但就在他快要看清那张脸时,梦醒了。
夏木秋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深灰色的素描本,翻开新的一页。
铅笔在纸面上滑动。
他画下了今天早晨的厨房。岛台,两张椅子,一盘松饼,一杯咖啡。画面的一角,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在离开,只留下半个肩膀和一片衣角。
而画面的中央,是另一个背影,坐在窗前,背对着画面,肩膀单薄,微微蜷缩。
两个背影朝着相反的方向。
中间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
夏木秋在画的右下角签上日期,然后合上本子。
窗外,阳光正好。
窗内,寂静如常。
他想,也许今晚的酒会,会是另一场需要认真演出的戏。
而他只需要记住台词,做好表情,然后等待散场。
就像过去二十二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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