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琪。
她是让他们这么叫的。
因为一些余赫奕和他叫来的警察都没能让她说出口的原因离家出走，但从她抵触警察让家人来接她的态度便知道是外人难掰扯清的家庭因素。
余赫奕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末班车都已经停运了，警局还是热火朝天，以一格地砖为单位，每四格就是一个案件，报案人均匀铺满整个大堂，靠柜台的跟接待员吵，靠休息区的跟肇事方吵，靠拘押区的吵得动起了手。
以至于霍淮钧并没有听清余赫奕打给他的第一句话，但却让他的反应诡异的符合条件反射。
“你再讲多次。”
余赫奕走下台阶，离大门远了点，“我说，你还在不在外面，放不方便来警局接我。”
“你干什么了，跟人打架？怎么进局子了。”霍淮钧反应很大，“哪个局子，我现在过来。”
“我见义勇为啊，只是警察叫我来做的记录。”余赫奕手摸进裤带里摸出烟盒，叼起烟含糊说道，“伦西分区，如果离你远的话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霍淮钧只问，“你怎么去到那边了。”
“想着散下步，一不注意就走远了。”余赫奕正摸着打火机，余光一瞥一个眼熟的身影从旁掠过，下意识就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定睛之后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奋力挣脱的子琪道，“冇意思喔，又捉住咗你。”
“松手！放开我！”
霍淮钧依稀听到了动静，在电话那头喊，“怎么，出什么事了。”
余赫奕把手机贴回耳边，“没什么，有点事没处理完，先挂了。”
他挂断电话，用无名指和尾指夹着手机好用前两根手指把叼起的烟摘下，“放开你，不就被你跑了吗，我们各退一步你觉得怎样，我请你饮可乐，你可不可以不要跑。”
子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手一直用力往里收。
余赫奕加码，“我带你入回去，或者就在这饮可乐，你拣一个。”
子琪松了点力，但脸上的警惕不减，语气不耐，“你那么关心我做咩，我妈都不关心我。”
“你妈不关心你，其他人就不能关心你了吗。”余赫奕松开手，坐到台阶上拍两下，“你知唔知点解我会发现你。”
子琪往后退了两步，“点解。”
“因为我以前同我friend都试过躲在那里，又焗又热又多蚊，还有虫，好不容易瞓着就被天光就出来晨练的阿公阿婆吵醒。”余赫奕把烟塞回烟盒，“本身想怀念一下来望多一眼，没估到现在也有人躲在那。”
子琪藏在背后的双手纠缠得厉害，她有些犹豫的开口，“你们那时候也是离家出走？”
“算是吧，我friend不想回家，我只好陪他。”
“那你们就一直在外面不回去吗。”
“怎么可能，迟早都得回去的，就算痛苦也没办法。”余赫奕毫不顾忌地让子琪面对现实，但也没有漠视她的失望，“在你可以独立之前，你只能试着跟你要离家出走的原因和解，最好是不要在意，那会让你好过很多。”
年纪尚小的子琪显然无法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两条细细的眉毛翘得比天还高，未完全展开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映照出“用尽全身力气来思考”那句话。
负责的女警及时出现，见到说要上厕所结果一去不回的子琪后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去帮同事忙的功夫就把人丢了。
“子琪，出面热，入来吹着空调等你mommy来接你啦。”
子琪看看余赫奕又看女警，衣服的下摆被她两只手攥得起褶皱，“我想在这里第一时间望到她。”
女警视线往下，经过千锤百炼的目光审视起余赫奕跟拿手术刀在他身上比划似的带着一股凉意。
后头有人催促她，余赫奕善解人意道，“子琪，我陪你进去等好不好，你在里面也可以望到这里。”
子琪摇摇头，今晚第一次态度坚决。
“Ben哥，帮我看住他们两个，如果女仔家长来了带他们进调解室。”女警拖不下去，干脆利落喊里面值班的同事帮忙，她对余赫奕勾起职业微笑，只在用词上委婉，“同时麻烦先生你帮手照顾一下子琪。”
余赫奕听得出她暗藏的警告之意，点头应允。
“子琪，那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
女警再次叮嘱完，回去处理其他案件。
子琪低头挪到余赫奕旁边坐下，双手环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闷闷的开口，“我是不是又惹起麻烦。”
“你会这样想，警察会原谅你的。”余赫奕安慰。
“但是我mommy……”子琪停顿了很久，才小声将一些缘由说出来，“我mommy一点都不喜欢我，特别是有了妹妹之后，她就关心我妹，我想要一件新衣服她要拖很久才买，我妹在街上看中一件她话买就买，我同她一人一包饼干，她吃完了还想要mommy就叫我把饼干让给我妹，我吃完了还想要她就话我吃这么多做什么，还让我不要抢妹妹的，但是为什么就要把我的饼干分给妹妹，我不想当姐姐了。”
余赫奕心想真是巧，上一个躲进滑梯里的人也有兄弟问题。
“那你daddy呢。”他问。
“我daddy成日出差不在家，但是他会带礼物给我，还会瞒着mommy带我吃平时mommy不给我吃的东西。”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简单，给礼物给好吃的就是对她的好。
但是旁人的家事不好多嘴，余赫奕打了个响指，让穿着工服看看手机又抬头四处张望的配送员一下子看到他。
“请问是京先生？是，这是你的配送订单，小心饮料。”
余赫奕道了谢，接过来又大又重的纸袋，问子琪，“想喝可乐还是橙汁”，顿了顿，又说，“我想你喝橙汁多点，如果被你mommy看见她可以少骂我两句，一般家长都很介意自己小孩饮饮料。”
听他这样说，子琪双手捧住橙汁，眨巴眼睛说，“我以为你话请我喝东西只是讲一下。”
余赫奕把吸管插进软盖，“这样说出去我会被笑掉大牙的。”
霍淮钧赶到的时候，就见这一大一小坐在门口嘬饮料。
余赫奕见到他第一反应是问现在几点了。
霍淮钧掏出手机看时间，“一点多，怎么？”
“没什么。”余赫奕吸两口可乐，把纸袋提起来，“子琪，你不吃的话就拎进去分给带你的女警姐姐，再放落去就唔好食了。”
子琪懵懂的接过袋子，看看两人，感觉到自己好像不适合在一旁，咽下橙汁跑回警局。
霍淮钧一直目视直到有人挡住视线才收回目光，“哪里来的小孩。”
“离家出走的。”
余赫奕言简意赅，霍淮钧不依不饶。
“怎么碰上的。”
“社区公园。”
“哪个社区公园？”
“金丽。”这还是余赫奕报警时看了一圈才知道的。
龙旺地小，即使不怎么熟悉的地方霍淮钧也能知道大概在哪，他算了一下路程，从他们那出来走到金丽起码得一个多小时。
“你走得真是够远，身体吃得消吗。”
前几天余赫奕一天24小时可以有23小时躺在床上，除了有多余力气做饭之外好似多动弹一下就会要他的命一样，霍淮钰都怕哪次开门就见他断气了。
“死不了。”
余赫奕抬起眼，人来人往中有个女人急匆匆从他们旁边跑过，略微带跟的凉鞋踩得嗒嗒作响。
“对了，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霍淮钧一条腿踩上台阶，“要给你做一套西装。”
“为什么。”
“下周我客户的画廊开张，我会出席晚上的晚宴，你没别的事做就跟我一起去。”
“哪家画廊这么隆重。”
“加莲棠，主理人李莲娜在法国艺术界算有名气，本身是极具价值的画家之外眼光也相当毒辣，被她看上艺术家最后都会出名。”霍淮钧望了一眼繁忙的大堂，“到时候捧场的除了她的同行，还有名流和媒体。”
余赫奕松开吸管，提着纸杯的手往上提了一下，像是提着酒随意敬了一下，“虽然我大概感觉到你在做老板，但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霍淮钧压下提起的嘴角，佯装平淡，“不过是替人算账罢了。”
客户，算账，做理财顾问么，还是开财务事务所。余赫奕脑子转了一圈，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小看你了。”
霍淮钧收回踩在台阶上的腿，刚站直了大堂里就突然爆出撕心裂肺的哭泣，他见余赫奕立刻起身往里去他也抬脚跟上。
大堂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与警局的专属警报不同的警告铃在这混乱的人群中刺耳地尖叫着，霍淮钧和余赫奕进去闻到一股浓烈酸涩的像是一大杯柠檬水打翻在地的味道不约而同顿住脚步，在值班的警员迅速清出一条路的同时退后。
有人分化成了Omega。
这时候只有Beta能够接近。
只是余赫奕退到一半，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衣服，他一扭头，就是子琪那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通红的脸。
和一个劲往他身上扑的发酸发涩的信息素气味。
是子琪分化成了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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