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兜底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锦桢叼着烟枪靠在窗台边,望向板正地坐在屋内的锦哲,“你这两天很忙,还躲着我,应该是有事在瞒着我吧。”

锦哲面色不变,手下缓慢却细致地折好了一个信封,这才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朝夕相处了二十年,你不会还真觉得有什么行为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吧?”锦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一甩手中的烟枪,将其收回囊中,同时从袖袋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了那张如今被大街小巷传阅过无数回的纸张,“你做的?”

“阁主的吩咐。”锦哲扫了一眼,如实答了。

“阁主让你这样做,目的之一,大概就是为了不让温言好过吧……”锦桢说着,没像往常那般直接凑到桌前,难得动手拉开了书桌对面的椅子坐下,“这下好了,但凡愿意稍微多想一下的人都会以为温言手中真的拿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导致有人不惜花费这种代价都要在背后保下他,不让他死。”

若真是按照这番推论,温言此刻一定正在地牢里面受尽折磨——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对方如此严刑逼供他,想要知道的真正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他只不过是一枚被推出去的棋子。

……多么的深仇大恨,才会想出这种招数。

平心而论,锦桢其实并不觉得阁主是个有着如此变态癖好的人。

他们平日里摆出来的恭敬,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命正被对方捏在手中,为了活下去,得好好低头、按照吩咐办事罢了——这已经算得上是当今世道下非常“正常”的主仆关系了。

至少在这十年间,锦桢本人无论是多么的不着四六、放浪形骸,只要他按照对方的要求办好了事儿,不出差池,阁主就从来没有为难过他。

温言自不必说,作为一个常伴阁主左右的、沉默寡言的利刃,更是靠谱到从未出过任何差池……对此,阁主自然从来都只有好言相对的份儿,甚至,无论组织里碰着什么好事,哪怕是拐着弯儿,都向来落不下温言的那份。

这番做派一度让锦桢怀疑,阁主是不是连这“阁主”的位置都随时做好了准备要分给温言半个,再不济,温言的地位也一定比他们都要高个半截儿。

而被如此“如胶似漆”的关系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锦桢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是如何……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就恩断义绝到这般地步的。

除非是踏破了底线……

阁主的底线……

锦桢放在桌面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锦哲在这种时候倒是敏锐了几分,轻轻拍了拍锦桢的手:“锦桢,无论你想问些什么,都先冷静一下……”

“阁主知道你和温言关系甚笃,这件事本该由你负责,他却没让你去做,已经表明是对你有所怀疑了。你向来聪明,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还闯入我的房间来问这些事情。”

锦哲嘴上说着,手指同时飞快地在对方掌心划拉了几下,眨了眨眼睛。

隔墙有耳。

锦桢一甩衣袖,掀起了几张白纸,正好遮挡住了锦哲手上的动作,嘴上紧跟着不依不饶道:“你什么意思,那难道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温言去死吗?”

“没办法,人各有命。”

锦哲眼角余光瞄向窗外,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飞快地闪了过去。

“……少放屁。”

锦桢翻了个白眼,反驳得倒是掷地有声。

随后他眼珠一转,又重新捞出了烟枪,身体前倾,趴伏在桌上狠狠抽了一口,这才好像卸下了股劲儿,调笑着问道:“怎么样,我演得好不好?”

“好,不过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锦哲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他俩太过熟悉对方,他差点都要被骗过去了,“而且你本就受到了怀疑,现在这么做,就不怕阁主之后……”

“提前跟你说了也没用,你演戏太烂了,”锦桢软若无骨般赖在位置上,伸手牵住锦哲的手指晃了晃,“就是因为受到怀疑,我才得这么做……倘若我现在不是这个立场,阁主才会真的心生疑虑。”

“只是这次过后,我们也许就真的得站队了……”

“什么意思?”锦哲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若是真的担心温言,倒是可以放宽心,阁主肯定是不会让他死的。”

锦桢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温言选择效忠的是恩,我可不是……”

“我选择投诚的是义,选择相帮的是友,从一开始便截然不同。”

-

滴答——滴答——

鲜血从被吊起的双臂上蜿蜒而下,逐渐汇聚成一股股连续的线,随着温言的颤抖,血滴一下又一下地砸落在了地面。

“我说了……我不知道。”

温言有气无力地低垂着脑袋,眼皮耸拉,冷汗冲淡了面上的血色,显得他像个一碰就碎的白瓷娃娃。

“不好意思,上次我确实被你成功哄骗了一道,轻易放过了你,但这次不会了。”韩旬面沉似水,似乎直到这时才显现出了他作为巡检使的真正面目,“温言,我很少有跟囚犯讲道理的耐心,是你自己浪费掉了。”

“巡检使大人……明鉴,”温言努力半睁着双眼,他鼻腔充血,只能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说实话,这世上还真是没什么秘密值得我如此拼着半条命去守……”

“是么?”韩旬冷声道,手中带血的刑具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响,“那你不如解释一下,你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保你的命?”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温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出了声,“保我的命……你真的觉得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我的命吗?”

“他应该算到了你们现在会严刑逼供我吧……”

“头儿,”李符乐始终双臂抱胸,一声不吭地靠在墙角,直到这时才出言打断,“他情况有些不对。”

韩旬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旧死死盯着面前这位被贴墙半吊在空中的囚犯。

“好痛啊……”

血滴滑落过眼睑,温言瞥了不远处的李符乐一眼,对方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和他的对视。

好痛……要是能直接死了就好了……

温言生平头一回冒出了这种想法,若不是时机不对,他自己估计都只会认为这是在胡言乱语。

……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

“从今天开始?”

“对,从今天开始,往后你便不用再去巡检司了。”

柏平昀坐在院内,边说着话,边给自己倒了一个杯底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有些喝不惯似的背过身去吐了下舌头。

柏清河大剌剌地落座在了对面,扬声问道:“为什么?”

“臭小子,先前让你去跟着韩旬学点东西的时候,你不是挺不情不愿的么,现在不要你起早贪黑地去陪着赶工了,怎么还在这给我甩脸子看?”

柏平昀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不免腹诽,怎么原来没发现自己这二儿子的情绪这么难以捉摸……

“如今这巡检司不太平,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之前让你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想让你在韩旬那儿博个好感,”柏平昀将茶杯往桌上一搁,好脾气地解释道,“眼下目的已经达到,你就应该暂避锋芒,不需要再继续跟着韩旬他们趟浑水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谭旭的事就不查了?”柏清河皱着眉问道,“我这几日跟着韩旬也算是翻了不少卷宗,其中确有疑点,如今谭旭虽已身死,却仍旧人人喊打,倘若他并没有通敌……”

“谭旭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柏平昀一抬手,打断了柏清河的追问,“地牢里的事我也算是听说了些,关于那个名叫温言的人,我不好妄下定论,但事实证明,活人永远能比死人翻出更大的浪。”

“如今圣上式微,而我作为大帅,位高权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最应该做的就是自保,并且在此基础上最大限度的保证府里所有人的安全。”

“柏清河,眼下多事之秋,你该做的事也一样。”

……是这个道理。

柏清河明白这老头说的是对的,无可辩驳,只能沉默了下来。

“老柏,说什么呢?”柏夫人远远走来,手上端着盘水果,落座前就被柏平昀给接了过去,“你啊,孩子们都大了,你又是难得回家一趟……不是跟你说过了嘛,要多谈谈心,少说教点。”

柏平昀本想卖个好,结果又被说了一通,只能小声反驳道:“哪有说教……我这是在教他道理。”

“没事啊,儿子,别听你爹吓唬你的,”柏夫人充耳不闻,冲着柏清河挤眉弄眼道,“放心,你爹兜不了的底,你娘也能给你兜着,不就是个巡检司么,你要是真想去,咱们就去。”

柏清河摸了摸鼻子,偷偷瞥了眼他爹的神情。

柏平昀此刻也不吭声了,像个没事人似的从桌上捞了把葡萄,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柏清河看得嘴角不由得抽了抽,扶额道:“娘,你就别开玩笑了……”

“谁说我在开玩笑,你娘早年间名震四方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现在不过是从良了好不好,”柏夫人挑了挑眉,对于自己被儿子小看了这件事略有些不满,“放心吧,大不了白道不行走黑/道嘛,去个巡检司而已,很容易就能摆平的。”

柏清河:“……”

“不过你得如实告诉我,你想去巡检司到底是想干什么,”柏夫人双手撑在桌面上,笑眯眯地说道,“我可不信你只是去翻卷宗的,你要真有这毅力,小时候早就让你弃武从文了。”

柏清河被这么盯着,难得生出股被洞察的不适感,立马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暂时还费不着您二位大驾。”

……说真的,与此刻如实相告会换来的一顿毒打相比,他果然还是选择继续趁夜摸黑溜进巡检司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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