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黑脸队长的抗议有效,这一年的知青人数并没有大幅增长,两批总共来了四个人。可是,下乡活动远远还没到头,公社年年都有指标,想想都头皮发麻。从公社开完会的队长满脑袋官司,坐在办公室吧嗒吧嗒抽旱烟。
随着知青们年纪见长,嫁出去或者另立门户的人也会逐步增加,这样多少能减轻集体宿舍的压力。可队长的压力又哪里只有宿舍这一点点呢?每回知青闹出点事,他都要出面调解,真的累了。
知青们学种地总有一个过程,在能养活自己之前,都是队里在往外预支粮食。要不是他资格老,队长(村长)这个职位还是祖传的,肯定已经被老伙计们骂成狗了。本来带着全村的人吃饱饭就不容易,还增加了这么多张“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嘴,说多都是泪。
缝缝补补又一年。
秦宋玉完全无法体会队长的痛苦,她终于领到钱了!虽然只有少少的一块五,但这可是钱啊!她也是能挣钱的人了!只出不进的时间久了,小小的一块五也格外眉清目秀起来。随着她在生产大队生活趋于平稳,任务进度跟坐火箭似的飙升,但很明显,要想到达终点,还得继续努力。
丁顺小朋友经过一年的坚持,身体素质总算能达到走路去上学的标准。试过三天后,丁阿婆欢欢喜喜交学费。
青山大队的学校也谈不上多大规模,这种吃都吃不饱的山洼洼里,能有几个家庭让娃上学?据丁顺回来巴拉巴拉,因为教室和老师都有限,学校分两个班,一二三年级一个班,四五年级一个班,总共也就四十多个孩子。
花山大队过去上学的堪堪十个,包括半路插进去的丁顺。孩子上学一般都是结伴而行,丁顺用鸡蛋外交成功加入了花山大队的上学小分队,成功开启自己的求学之旅。现在的孩子学习压力不大,作业也不多,放学之后不是满村乱窜玩打仗,就是小大人似的学着干活。
农村的活计,干的久了也就渐渐适应下来。忙月是真的苦,农时不等人,夜以继日搞抢收是常态。这种时候连小朋友都放忙假,参与到抢收工作中来,赶鸟雀、看晒场、拾稻穗、摘棉花。丁顺做的顺了,人也开朗起来。
年轻的姑娘们虽然不至于跟汉子一样耕地扛麦,但上工的时间是定好的。一天接一天的点灯熬油,壮劳力忙完抢收都要歇几天,秦宋玉也不是铁打的,自然也会累。人累了就总想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补一补被掏空的身体。这几年她也结交了一些姑娘嫂子,她懒得走路去公社,多半是托李静或者张芸,谁出门就帮她带些零嘴。
这个年代,好像零嘴只是属于孩子的奢侈品,大人吃零嘴容易被人笑话。可谁让她还没结婚呢,依然是个可以吃零嘴的孩子!
两百多个月的孩子过完忙月,还没恢复元气,突然就收到了断联四年后宋家的来信。信件统一送到大队部,喇叭通知领取。秦宋玉听到宋雨的名字,还恍惚了一下。她没有第六感,也没有前后眼,自然不知道宋家再次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丁顺小朋友放学后积极主动地帮她取信,成功换取一块糖。秦宋玉拆开薄薄的信纸,扫了一眼。哎呦,跪求一双没有看过的眼睛。
这是一封一个月前寄出的信。山高路远,真有什么急事,黄花菜都凉了。
不知道是双胞胎里哪位的手迹,就着宋母骂架的口吻,只要不带入自己,朗朗上口,有点上头。主要笔墨是渲染宋雨如何没良心,上不敬父母,下不友兄弟。眼见着弟弟们到了下乡的年纪,心若还有那个家,就该速速将从家里偷走的钱寄回,否则弟弟就要下乡来靠她养。
看来,宋家为了找她的茬,也是煞费苦心。
首先,下乡到哪里自己是没法选择的。哪怕是秦宋玉当年主动报名,也只能选择县这个级别,具体到哪个公社哪个大队,需要听当地安排。如今是配额制,不说选哪个县,去哪个省都是知青办说了算,哪里由人挑挑拣拣?
其次,父母是双职工,为了孩子不下乡,将工作转给孩子是基操。可正式工和学徒的收入差别很大,端看家里如何衡量。宋家父母的工作不可能单单让给两个小儿子,不然大儿子绝对要闹。二桃三士,这是要出大事啊!难怪他们突然想起旮旯里的孽女。
综上所述,宋家父母大概率是两份工作给两个儿子,再补钱给第三个。下乡是不可能下乡的,儿子都是心肝宝贝,少了哪一个宋母都睡不着觉。他们的目的就是拿弟弟下乡缠着她当威胁,本质还是要钱。
秦宋玉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将信纸塞回信封丢到一边。你们慢慢玩吧,姑奶奶恕不奉陪。
宋家的确焦头烂额,但却不是秦宋玉推测的那种乱法。当年秦宋玉釜底抽薪,的确让宋家措手不及,求爷爷告奶奶筹措了一圈才堪堪将彩礼和票证还回去。宋大姐家也被搜刮了一遍,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因为宋雨主动下乡,宋雷顶替了宋母的工作,成功娶上媳妇儿。眼见着双胞胎要到下乡的年纪,宋家平静了没几年,又起波澜。
宋父是四级工,每个月五十多,是养家顶梁柱。如果他将工作转给儿子,学徒工每月只有十八块五,全家都得喝西北风。现在的问题是,如今工作不好找,即便有人让出岗位,价格也是五百往上。这几年家里收入减少,宋雷娶媳妇的外债还没平,实在凑不出买工作的钱。
走投无路之下,被宋母骂了千百遍已成习惯的宋雨就成了背锅侠。他们日子不好过,怎么能让死妮子在外面逍遥?必须狠狠整治!吃她的喝它的这么多年,让她嫁人就翻脸,真不如养条狗!当年生下来怎么就没掐死去!
被被迫当扶弟魔的宋露更是欲哭无泪,她因为离得近,宋母第一个找的就是她。早知道宋雨会跑掉,她还不如提前跑。作为出嫁换彩礼的先锋,这些年她简直是内外交困。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呸!
宋母的无能狂怒伤不到秦宋玉半分,小庄要办婚礼了。
小庄申请的宅基地离知青点不远,反正村里人的宅子都不规整,东一拉西一拉,他家孤零零一间房,并不显得突兀。
“手里钱不多,只能先建一间住着,以后再扩建。”
这大概是新型的凡尔赛发言。新房,哪怕只是一间,也不是谁家想盖就能盖的。当年李静结婚盖的那间房,跟主宅共用了一面墙,面积也少了一截,不就是想省着些?小庄这可是方方正正一整间,宽敞着呢!
现在婚礼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迎新娘,在村里转一圈;进新房,革命战友宣誓,走个程序。讲究些的发颗喜糖,实在拮据的分点自己炒的南瓜子也行,总之图个喜气。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秦宋玉送完礼也打道回府,手里的糖随手就塞给了丁顺。
“姐姐,我已经大了。”丁顺私底下没少吃糖,可大庭广众之下,很想维持一下自己的光辉形象。
“谁规定长大就不能吃糖啦?吃完糖漱漱口别蛀牙就行。”
丁顺抿嘴笑,一溜烟就跑了。
李静怀了二娃,和秦宋玉一起慢慢往回溜达。
“你该有二十了吧?有没有相中的?”
秦宋玉差点一个趔趄。相中啥?村里的汉子?图啥呀她?图单身生活衣服不够洗,还是做饭太没有挑战性?非得体验怀孕生子还要下地干活伺候一大家子的好日子?
“没有相中的,自食其力挺好。”
“姑娘大了,早晚要嫁人,不然唾沫星子都能给你淹了。”
万万没想到,离开了家庭依然有人催婚。
这个时代,好像当老姑娘是在吃全村的大米,非得给你整的嫁人才算完。这是什么?自己淋了雨,就要撕了别人的伞?多少妇女真心实意觉得婚后生活比当姑娘的时候快活?姑娘们不嫁人,自家的儿孙娶不上媳妇儿才闹心。李静太明白其中的关键,却也只能点到为止。哪里都不是净土。
回到丁家,丁阿婆已经在做饭。
“你又给顺子糖啦?”
“庄知青的喜糖,沾沾喜气。”
“什么时候吃小宋你的喜糖?”
妈呀,怎么催婚还扎堆儿呢?要是李静一个人讲,她或许还不怎么在意。可偏偏丁阿婆也是这口吻,这不是摆明了有事儿?
“阿婆怎么突然说这个?静姐刚刚也问我呢!”
“姑娘到了年纪,自己不着急,也会招人惦记。要是有相中的,有什么条件,跟阿婆说说?”丁阿婆是真心不想宋知青这么快嫁出去,这可关系着她家的生计。可最近打听的人太多,总要有个说法。
“阿婆有人选?”
“我哪里有什么人选,不过是白提醒一句。”至于提醒什么,心照不宣。
丁阿婆能护她这几年,已经不容易。很多人碍于阿婆这过了明路的生计,也不敢明目张胆算计。可是,头再铁也挡不住秦宋玉到了年纪。讲究的人家正经找中间人问亲事,拦是拦不住的。拒绝的多了,姑娘的名声也就坏了。社员们整日里一起上工,抬头不见低头见,闲言碎语的风刮起来,日子可不就艰难了?
秦宋玉难得有点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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