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天晴。
顾夕和秦杜背着包登上了山,因是周末,庙里人不少,却没有吵闹喧哗,大家都静静地拜佛求愿,唯有敲钟声在庙中回荡和香火吹起的一阵阵幽幽长烟。
“秦哥,”顾夕小心收好给顾昼求的佛像,走出寺庙,看着人来人往的求愿者,他问出心中困惑许久的问题,“我瞧着小昼最近又有瘦了不少,真的没事吗?”
“没事。”
又是这个回答。
顾夕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他问顾昼,问秦杜,甚至去问顾野生,可所有人都好像约定好的一般,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你们都不和我说实话,”顾夕垂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上次听到小昼打电话了,他要做手术,是什么小病要做手术?”
“做完手术就好了,你不用管。”
“啪。”
一滴雨落在顾夕脸上,随即大滴大滴雨水落下模糊了眼镜。
“找个地方避雨。”秦杜皱眉,拉着顾夕往寺庙里跑。
“叮咚。”
一个清脆的声音伴着雨声消失在黑色的天幕中,谁也没察觉。
.
幸好反应快,等到两人躲到寺庙中时,雨倾盆落下,砸在地上激起一朵朵小水花。
天暗得吓人,阴沉沉的,云像是自上而下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难受得紧。
顾夕犯愁地看着眼前的雨,看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说好今天要把吊坠送给小昼的,”顾夕不断刷新着天气预报,“说是要下到晚上十一点。”
晚上十一点,天已经黑透,贸然下山定然危险。
顾夕和秦杜并肩站立着,顾夕无聊地玩弄着手中的伞,时不时把它举起,试图去判断这把伞能抵住外面几分雨。
不知过了多久,秦杜看着外面下得越来越大的雨终于放弃了,转头对顾夕说:“寺庙里有房间,先住下。”
顾夕瞧了眼死活没有半分停的意思的雨,点点头道:“行。”
话落,秦杜的动作倏然一顿,顾夕转头问道:“怎么了?”
“掉了。”
“什么——”
还未来得及问完,秦杜突然冲进了雨中,黑色的天空笼罩大地,秦杜的身影瞬间便被黑暗吞噬,再不见踪迹。
自幼就是文明标兵的顾夕第一次有了骂人的冲动,可是肚子里没几句脏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每一滴像是落下人心田,下得人心慌。
顾夕急得直留冷汗,划开手机不断地打去电话,可都是无人接听。
“疯了这是。”顾夕看着外面的天,心一横,撑开伞也冲入雨中。
雨天地滑,又是山上,顾夕艰难地逆着风、冒着雨前行。
天太黑了,雨水又不停打落在他的眼镜上,不出一会儿,雨就模糊了视线,不得已,顾夕取下眼镜放入衣服口袋,眯着眼睛扶着旁边的树一点一点移动。
“秦杜!”
“秦杜!!”
“秦杜!!!”
顾夕大声喊着,却只能听到声音在山中回荡但得不到答复,他止不住担忧更甚。
右眼疯狂跳动,是不好的兆头。
雨水糊了人一脸,顾夕抹了把脸才勉强不让雨阻挡视线。
终于,雨小了些,黑色的天空透入一丝光亮,靠着这一点点光亮,顾夕爬到高处四处张望,幸运的是,他看到秦杜了。
在不远处,秦杜趴在地上,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昂贵的衣服上占满了淤泥,雨水打湿全身,头发紧贴着脑门,看上去好不狼狈。
当他走到秦杜旁边时,一股脑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看到秦杜手上捧着一串手串,他解开脏了的湿透的外套,用里面干净的衬衫擦拭着手串,一点点一点点地擦拭,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那是秦杜在药师佛佛像前为顾昼求来的手串。
所有的猜想在这一刻都有了验证,一份感情已经如此沉重,怪他眼瞎,至今才察觉到。
顾夕侧了侧伞让雨不再打在秦杜身上,他神色复杂,不解问:“就为了这个?”
秦杜将手串擦拭干净,小心地放入里衣口袋,然后又摸了下确认放好了,然后才好像刚刚发现顾夕一般,抬头瞅了一眼顾夕又移开眼。
他没有回顾夕的话,反而另起话题道:“顾夕,你不是问我小昼得的是什么病吗?”
他盯着顾夕的眼睛,深黑的眼眸如同漩涡般让人害怕。顾夕忍不住推了一步,无故的,可能是预料到有些事情要发生,也可能是其他的缘由吧。
他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眼前发黑,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又怕错过这次所有人又要瞒着他了。
“是肺癌。”
肺癌!?
顾夕的心一紧。
“医生说要做手术,可小昼是早产儿,自幼身体不好,他的身体素质达不到手术的条件。”
“小昼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我顺便要医生给他的身体做了评估,前几天刚接到消息,说是可以准备做手术了。”
“做完手术后可以痊愈吗?”肺癌这东西他不了解,但带了个癌字在里面总归让人感觉不好。
“手术顺利的话,基本上不会太影响正常生活。”
顾夕忍不住舒了口气,但下一秒——
“小昼不愿意回b市做手术,因为你在这。”
顾夕脸色微寒,寒冷的风冻得他骨子都冷,他问:“什么意思。”
“顾夕,陪小昼回b市吧。”
“哗啦——”
一声巨响,雨又下大了。
握着伞的手突然松了,风一吹,伞在风的鼓舞下起飞,转眼就没了踪迹,两人暴露在雨中,湿得彻底。
顾夕感觉骨子里泛着寒意愈甚,冻得他止不住打颤,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天地都在旋转,嘴里带着鲜血的腥味,他仿佛被剥离了□□,以第三视角看着自己呆愣地动了动嘴唇。
他问,凭什么。
顾昼不会不知道,只要他回去,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凭什么?
为什么?
他该问谁?
谁又能给他答案。
.
接到顾夕出事的电话顾昼就疯了般赶来,他疯狂地催促司机快点,吓得司机大哥以为顾昼疯了要带着他同归于尽。
外面的雨大,就算是再催司机大哥也不敢开太快,他靠着他强大的心脏和专业的技术,在顾昼半威胁半命令的语气中,终于把平常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今天也十五分钟送达了。
车还没停稳,顾昼手脚并用踹开门,司机大哥赶忙赶地出来准备给他撑伞,但就他捣鼓的这几秒钟,顾昼已经冒着雨冲出去了。
“我的小祖宗哦!”司机大哥吓得举着伞追上去。
顾昼一进医院就拽着人问住院部往哪走,问完也不记得道声谢,只得司机大哥拖着身体跑过去在路人莫名其妙被拽着后又莫名其妙地替他家小少爷道声歉然后再道声谢,再在路人茫然的时候,一边在后面喊:“小祖宗你慢点。”一边很命苦地在后面死追。
顾昼到电梯前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顾昼果断进去按了关门,丝毫没有等司机大哥的想法。
司机大哥眼睁睁看着电梯在自己面前关闭,自闭了一会儿,一米八八大男孩委委屈屈站在电梯前等电梯再下来。
司机的命也是命,真是钱难挣,下一句就不说了,不文明。
一分钟后,司机准时出现在住院部并捕捉到他家小少爷的身影,可也就是迟了那么一点点,司机一个优雅的转弯,恰好目睹了他家小少爷抬手扇了秦少一巴掌。
不是幻觉,不是假动作,是响响亮亮、真真切切的一巴掌。
司机大哥石化了,默默背过声。
算了,当他没来过。
.
“在里面躺的为什么不是你!”
少年尖锐的声音带着恶毒与诅咒,不是情绪失控的口不择言,他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躺在里面的是他眼前的男人。
秦杜的脸苍白了一瞬,他没有辩解,也没有解释,只是从里衣里面掏出一串手串递过去。
他说:“送你。”
顾昼冷笑着接过手串,随意摆弄了一下。
“就为了这个?”
顾昼的面色扭曲,他愤怒地把手串扔到地上,手串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滚的满地都是。
秦杜突然感觉自己撑不住了,淋了一场大雨,又把晕倒的顾夕从山上背下来急救,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他有些陌生地看着顾昼,他不太能理解自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换来了什么。
他向来讲求及时止损,唯独在顾昼身上浪费的人精力越来越多,也惹得顾昼越来越狠他,吃力不讨好。
或许确实到了止损的时候了,免得伤人伤己。
.
顾昼进去陪顾夕了。
秦杜跌坐在椅子,抬手遮住上眼睛。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司机大哥听没动静了从墙后面转过来,趴在墙角小心翼翼地看向秦杜。
男人高大的肩膀如同失了力量塌了下来,秦家的掌权人,一个踏着腥风血雨从秦家众多儿女里面杀出重围的赢家。
他不缺手腕,不缺金钱与人脉,可他偏偏昏了头,追着他家小少爷从顾家追到崇阳镇。
十二年时间,有他家小少爷的地方就有秦少,司机大哥想破脑袋都没明白他这是为了什么。
为他脾气不好?为他体弱多病?还是看着维系秦顾两家的关系?
司机大哥拍拍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他默默嘟囔:“管你什么事你瞎想干什么。”
他轻轻拍拍自己的嘴,接着谄媚地拨出一通电话,随后就离开了。
秦杜没坐多久,再睁开眼时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还是沉默,然后沉默地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找碎了一地的手串。
当好不容易把手串的碎片找齐时,他眼前一黑,像一片轻飘飘的纸倒在了地上。
好不容易找齐的手串又碎了一地,但这次没有人去找了。
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会儿。
日月交班,当第二天的清晨到来,专门清洁的阿姨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不知名东西一边扫一边骂骂咧咧。
“哪个没良心的玩意把这东西撒了一地也不扫了?要是哪个一不小心摔着了可咋滴个办!真是气死我了,不像话!”
碎片被扫进畚箕,和其他垃圾一同起倒进了垃圾桶,再寻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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