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倥偬

再次推开上书房的门,暮去朝来,岁月不居,柳煜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昔日那片可以容他们偷得片刻清闲的竹林已被推平,如今更是被精心规划着栽满了名贵的花卉;当年的恩师早已不在,李枢将军以身殉国教书的老太傅也离开京城告老还乡去了;就连曾经吵吵闹闹的同窗大多成了如今名利场上针锋相对的同僚。

如今皇室子嗣大多早已成年,还在上学的到只剩下十皇子郑宏。千秋宴上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抛开他母妃是白玉这点子私人恩怨,柳煜到还算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皇上也不用他过度操心皇子的学业,像今天这样抽个半天光景来给郑宏上上课即可。

当时知道皇帝让十皇子拜柳煜为师后,不仅满朝文武对皇上的这份殊荣表示震惊,就连柳丞相这个当爹的都劝他莫要辜负皇恩,抛却往日的个人恩怨好好教导殿下。

柳煜心里清楚的很,要说皇上是念在那点薄如蝉翼的叔侄之情,但凡知道点皇上这些年兵荒马乱中对燕云军所作所为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荒谬的笑话。说到底还是皇上觉得后继有人,就对白玉生的这个幼子的教育不那么看重了,这些年上书房都空置多久了,大都是些国子监的文官来讲课。

凭借柳煜对自己这个皇叔的了解,可以说的上是个彻头彻尾的上位者,他自私无情又懦弱多疑。

但是他仁爱厚德的名声却不能被玷污丝毫,他或许算不上真正的昏君,但却机关算尽的想要掩盖自己的平庸和奢靡,一心想在千秋过后的史书上留下丰功伟绩的辉煌一笔。

这么看来白玉也是个可怜人,在前主子死后刚过了头七就处心积虑的嫁入宫里,还以为她勾心斗角的能培养出个下任太子,可如今郑宣都入住东宫半年多了十一皇子还乖乖坐在上书房里等着他来祸害。

一想到郑宣此人,柳煜又觉得头疼的像是蚩苗发作了一般,昨日在太子府的书房里打翻了一堆陈年旧物,连带着掀开了一颗过于滚烫的真心。

柳煜那天算得上落荒而逃了,有些东西他偏偏不能细想,那随时发作的蚩苗、为数不多的余生、和飘渺无期的解药......那一道道荆棘和剑戟将他镜花水月般的少年情愫捅了个对穿。

见过了无数生离死别、世态炎凉的柳煜,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京城公子了,他被迫通透从而学会取舍,他心里有一柄沉重的秤,另一端永远放着盛世安康的王朝。

其实对于探索一段未知的感情,以另一种身份接受曾经的故人,柳煜倒是更愿意安于现状,在难得的清闲与安稳中偷得短暂的余生。他一生未曾被上天垂怜,故而也不大相信气运和机缘。

有时候柳煜都会自我反思,自己以为的喜欢或许只是对那个在暴雨泥流中护着他的身影记得过于深刻了,一丝执念就这样在艰苦且漫长的军旅岁月中被一点点发酵成了牵挂和归宿。

虽然突发奇想的提出要来教书多少有点无理取闹的成分在,但也不难看出柳煜出于私心想来宫里认真调查下之前市坊间关于皇宫密道的传言。

这从京城茶楼传出的谣言一直是一道卡在柳煜心中的刺,琉璃阁背后连带着他倒卖御赐之物的证据,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让恭宣王身败名裂,丞相府连坐九族了。

虽然弃文从武多年不比当时,但要是单纯教导一个不被寄予厚望的幼子,柳煜还是有点资历傍身的。柳家算得上文人世家柳煜自幼有名师教导,当年更是以十二岁稚龄一举考入衡芜书院一时间成为世家子弟争相效仿的翘楚,十八岁刚离开书院就借着次月殿试的东风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只是相较于赫赫军功这些笔墨纸砚的造诣就显得轻薄到不值得一提了,二十岁黄金台上封王“恭宣”,柳煜踩着故人和敌人的血走遍了大燕的四境边疆。那些弃甲曳兵、饥寒交迫的夜晚他也曾觉得这满腹经纶着实无用的很,战不胜倭寇也救不活苍生。

但所幸所剩不多的经史子集如今还能用来忽悠个十岁大的小皇子,看着郑宏专注而崇拜的目光柳煜难免不自鸣得意的很。但是小孩子到底是耐不下性子来读这些古籍的,时间一长见他心思飘了柳煜索性也弃了讲到一半的诗书礼乐转而跟孩子谈起了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趣事,从两军阵前的刀光剑影到行军路上的乡风民俗郑宏倒是对这些感兴趣的很。

秋瑟与斜阳倾尽,渲染来半室鎏金。

柳煜偏首望向窗外,认真去听那宫中鸟雀藏在枝桠隙间的私语,白玉这儿子着实比他娘懂事儿的很,得了吩咐便本本分分的坐在那里抄起了书,倒也让柳煜这个新官上任的太傅偷得片刻清闲。余光瞥见消失在窗外枝头的黑影,柳煜便将注意转回郑宏身上,看他书也抄的差不多了,想来大概也到了下课的时候了,于是他便起身理好衣衫随口叮嘱几句后离开了上书房。

柳煜背着手走在出宫的路上,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男子的交谈声,这在这个庭院深深的宫墙之下可不常见。

一旁随行的公公连忙过去打探,随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前面两位是国子监的大人,刚跟陛下商议完要事从养心殿出来。”

柳煜无心打扰他们,一般官员见了恭宣王肯定又少不了一阵见礼和寒暄,当他刚打算从旁边绕道离开就听见前面有人喊道:“兄长!”

前面走来的正是柳煜的亲弟弟——在国子监任职的柳洵,在这里偶遇自家兄长,柳洵自然兴奋的很,要不是碍于同僚在场肯定要扑上去撒个娇的。

“哥哥第一天教书可还顺利?十一皇子我之前多多少少也见过几面,印象里倒还算得上乖巧懂事。”

见弟弟担心,柳煜笑了笑答道:“十一殿下敏而好学,自然是令人省心的。”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之前与柳洵同行的少年看见恭宣王在这里也赶忙过来,柳洵赶忙介绍道:“哥,这位是我在国子监的同僚——季秋,表字清扬。”

“下官见过王爷” 这名叫季秋的少年和柳洵年龄相仿,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说话语气更是温润谦逊的很。

“嗯,不必多礼。”柳煜伸手扶他起来,不难看出少年人在自己面前是有点拘谨的,拱手见礼时头埋的很低,仿佛自己不让他起来就会一直弯腰站着似的。

柳煜自己并不知道的是,当今朝中的年轻一批的官员对恭宣王或多或少有点仰慕之情。初坐高台的新人总是心怀壮志凌云、想开万世太平的,他们艳羡状元郎的金榜题名、也曾倾慕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他们大力赞扬燕云骑的骁勇善战、精心构造着河清海晏的盛世家国。

在这多年贪图享乐的官场里无疑是新鲜而沸腾的声音,只是他们大多位轻言薄,敢怒而不敢言。于是他们私下里把柳煜推上了神坛,盲目的相信恭宣王和燕云骑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你俩可还有事要办?”柳煜随口一问,要是无事就带柳洵打道回府。

“官场上的事情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倒是我俩私下里想去见见世面。” 柳洵答道,“听闻御林军正在校军场比武选拔,听他们说的十分精彩激烈,我和清扬闲来无事便打算去凑个热闹,哥哥要不一起去看看比武?”

旁边的季秋也答道:“虽然御林军都是些公子少爷,被家族塞进来镀层金的。大多都是花拳绣腿,比武都给讲究招式风范,但殿下要是感兴趣去看看倒也有趣。”

想着自己接下来也是无事可做,正巧如今御林军当值的统领是穆西归,穆川公事繁忙平日里总找不到机会相邀,柳煜便答应下来和二人前去校军场。

路上季秋突然开口提到:“说来也巧,殿下可知道这次负责选拔的总教头正是燕云六骑中唯一的女校尉——楚云将军。”

“这燕云六骑的校尉不就是自家人吗,有我哥在咱们或许还能混到个点将台的席位,说实话我还从来没在点将台上看过比武呢。”一旁的柳洵倒是很兴奋。

哦,原来是她啊。

柳煜想倒是自己这几日病糊涂了,怎么把楚云前日回京的事都忘了。当初燕云骑大战告捷收复南疆后,皇上连夜发了十几张诏书把那几个校尉分散开来。楚云当时被安排到岭南镇压一场小范围暴乱,几个平民带头搞出来的揭竿而起自然对习惯了血雨腥风的燕云骑不足为惧,一月有余便顺利解决了。

楚云三天前在回京城的路上就派了亲卫暗中汇报过了,只是柳煜自己当时蚩苗毒发,在太子府昏迷的不省人事,连带着后来为情所困,百感交加的也记不起此事了。

念及太子府里的种种,柳煜默然祈祷最近几日不要遇见郑宣。唯有时间能理清的情丝对他确是如此的无解,蚩苗的不断发作泯灭了他最后的幻想。他不敢去直视更不忍去回应,既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空留牵挂。

……

三人刚从校军场的东小门进来,两侧的士兵见恭宣王来了连忙跑去通报。放眼望去柳煜倒是先被逗笑了,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想事成的吉日,这点将台上坐着的熟人可真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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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遇故人
连载中萤火温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