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书房内的血腥味浓烈刺鼻,如同无形的粘稠液体包裹着空气。

摇曳的烛火勉强照亮三具倒伏的黑衣尸体,扭曲的姿态在血泊中投下狰狞的剪影。

沈辞砚背靠着冰冷的紫檀书架,肋下伤口传来阵阵撕裂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

沈辞砚脸色苍白,额角渗着冷汗,但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里燃烧的并非恐惧,而是被强行压制的暴烈怒火和冰冷刺骨的恨意。

方才电光火石的交手,若非肋下旧伤拖累,身形迟滞了半分,沈辞砚可以避得更从容,甚至有机会反杀!此刻,沈辞砚只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成了掣肘。

裴珩站在几步之外,月白素锦纤尘不染,仿佛方才那精准夺命的飞刀只是幻影。

裴珩慢条斯理地捻着一方雪白丝帕,擦拭着修长的手指,目光如同寒潭深水,平静无波地落在沈辞砚身上,审视着沈辞砚强忍痛楚的倔强,也审视着沈辞砚眼中翻腾的杀意。

“看来,”裴珩的声音清冽如冰玉相击,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赵尚书……是真的很想你死。” 平淡的话语,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沈辞砚猛地抬起头,眼中戾气翻涌,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刀锋!

沈辞砚深吸一口气,压下肋下的剧痛,声音因强抑怒火而低沉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洞穿阴谋的冰冷锐利:

“赵元培!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辞砚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的尸体,语速极快,条理分明,“平阳仓的漏洞刚被我们抓住尾巴,广源行这条‘藤蔓’指向黑风坳!赵元培怕了!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那批‘损耗’军粮的去向,更怕我们挖出他兵部在转运环节监守自盗、勾结商行盗卖军粮的铁证!这刺杀,是灭口!更是警告!警告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闭嘴!”

沈辞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好一个兵部尚书!好一个忠君体国!”

裴珩静静听着沈辞砚条理清晰、直指核心的分析,擦拭手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那双冰封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名为欣赏的涟漪悄然荡开。这少年,比裴珩预想的更敏锐,也更坚韧。

裴珩没有接话,只是缓步踱到那具被飞刀穿心的杀手尸体旁。姿态从容,如同闲庭信步。

裴珩伸出那只骨节分明、刚刚擦拭干净的手,无视衣料上的血污,精准地挑开杀手领口内侧一处极其隐蔽的缝线,指尖探入,夹出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沉重。正面阴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狰狞夜枭,利爪如钩,双目猩红,在烛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黑煞令。” 沈辞砚瞳孔微缩,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凝重。

沈辞砚虽未见过实物,但“黑煞”之名,如雷贯耳!京城地下最神秘、最昂贵、也最狠辣无情的杀手组织!赵元培为了杀他,竟不惜动用此等力量,可见其狗急跳墙,也可见其欲将他彻底抹除的决心!

“赵尚书,倒是舍得下本钱。” 裴珩指尖摩挲着令牌上夜枭冰冷的纹路,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

裴珩抬眸,目光重新落回沈辞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棋局般的冷静。

沈辞砚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戾气未消,但已转为一种更深沉的算计。

沈辞砚明白裴珩的沉默意味着什么。证据?眼前这些散碎单据?一具“黑煞”的尸体?去告一个权势熏天、深得帝心的兵部尚书?一个“通缉余孽”的指控?

沈辞砚冷笑一声,替裴珩说出了那冰冷的现实:

“拿着这些东西去敲登闻鼓?裴大官人,你是想让我自投罗网,好让赵元培名正言顺地给我扣上‘勾结匪类、构陷大臣’的帽子,彻底碾死我这只‘臭虫’吗?”

沈辞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无半分怯懦,只有冰冷的清醒,“赵元培敢用‘黑煞’,尾巴必然早已扫净。广源行此刻恐怕已人去楼空,相关人等,大概也早已成了死人。死无对证,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沈辞砚挺直了因伤痛而微弯的脊背,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珩,不再是被动等待的囚徒,而是寻求合作的盟友:

“所以,裴大官人,你的‘棋’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隐忍,等待对方露出更大的破绽?还是……”

沈辞砚眼中闪过一丝孤狼般的狠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珩看着沈辞砚眼中那份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几乎令人心悸的清醒与锋芒,摩挲令牌的手指微微一顿。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在裴珩薄削的唇角一闪而逝。这少年,像一把被强行按入鞘中的利刃,锋芒难掩。

“青梧。” 裴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幕和血腥气。

“属下在。” 青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神情依旧沉静。

“清理干净。” 裴珩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处理寻常杂物,“这三具‘黑煞’的‘厚礼’,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装殓,披红挂彩,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给兵部尚书赵大人,送回府上去。”

沈辞砚眼神骤然一凝!送还尸体?还敲锣打鼓?风风光光?!

青梧眼中也掠过一丝精光,瞬间领会了其中深意,立刻躬身:“是!属下明白!必让赵府门前‘热闹’非凡,让满京城都知道裴氏‘清理门户’,抓到了几个胆大包天、敢在枕流别院纵火行凶的‘家贼’!惊扰了贵客,裴氏特此奉还,请赵大人……务必严加管教,自行处置!”

“清理门户”、“家贼”、“自行处置”几个词,被青梧咬得格外清晰。

沈辞砚瞬间明白了裴珩这步棋的狠辣与精妙!心中震撼翻涌!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杀人诛心!这已不是简单的挑衅,而是将赵元培**裸地架在火上烤!用最张扬的方式宣告:我知道是你!你的人我杀了!我还给你送回去!我看你怎么收场!看你怎么向皇帝解释你的“家贼”为何会出现在裴府行凶!这更是向所有暗中窥视的势力宣告——沈辞砚,是他裴珩的“贵客”,动他,就是与裴珩不死不休!这是**裸的权势宣示!也是将赵元培彻底逼入墙角!

青梧领命,身影迅速没入风雨中。

书房内,血腥气似乎被窗缝涌入的湿冷空气冲淡了些许。无形的压力却更加粘稠,如同凝固的琥珀,将两人包裹其中。

裴珩转过身,一步步走向沈辞砚。月白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辞砚背脊紧贴着书架,肋下的疼痛让沈辞砚微微蹙眉,但眼神却锐利如初,毫不退缩地迎上裴珩深邃的目光。

裴珩在沈辞砚面前一步之遥站定。他伸出手,不再是掌控的姿态,而是用那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按在了沈辞砚颈侧——那里,方才杀手凌厉的刀风虽未直接触及,却留下了一道极细、渗出点点血珠的红痕。

微凉的丝帕触碰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沈辞砚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闪避。

沈辞砚能清晰地感受到裴珩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极淡的血腥味。

裴珩的动作很轻,指尖隔着丝帕,在那道伤痕上缓缓抚过,带着一种审视珍品般的专注。

裴珩的目光落在沈辞砚被迫微仰的脸上,看着沈辞砚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上,看着沈辞砚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深处。

“痛吗?” 裴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喑哑的质感,如同砂纸磨过冰面。

沈辞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刃。

裴珩微微俯身,凑近沈辞砚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密语,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冰冷意志:

“记住这痛,沈辞砚。”

“记住是谁让你流这滴血。”

“也记住,” 裴珩顿了顿,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沈辞砚的瞳孔,“是谁替你挡下了这必杀之局。”

“你的命,是我的筹码。”

“你的仇,我会替你清算。”

“但棋盘如何落子,时机如何把握,由我掌控。”

“而你……” 裴珩的指尖在那道伤痕上微微用力,清晰的痛感伴随着他最后一句,如同烙印般刻入骨髓的话语:

“只需安心养好你的伤。”

“在这金笼里,做一只……暂时敛翼的鹰。”

窗外,风雨如晦,雷声隐隐。书房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叠。

一身染血红衣的少年背靠囚笼,颈侧的伤痕如同耻辱的标记,而掌控棋局的男人,用沾血的丝帕和冰冷的宣言,在这血雨腥风的夜晚,重新划定了权谋与掌控的边界。

折翼的鹰隼暂时蛰伏,但眼中燃烧的火焰,预示着风暴远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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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
连载中戔冰枝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