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怡萱回到座位时，岑尘正趴着睡觉。
他的背影在午后的喧嚣里，切出一块沉默的孤岛。她坐下，动作放得极轻，那张写满字的“说明书”被她从桌斗里取出，摊在膝头。
指尖在“讨厌甜食”和“需要安静”那几行字上无意识地摩挲，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的目光从纸张移到他的发梢，又移回来。
教室里很吵，但她这里很静。静得能听清他均匀却轻微的呼吸声，与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
一整天的课，岑尘都没有主动说话。晚自习时，蒙怡萱终于忍不住，推过去一张纸条。
「还在生气吗？」
岑尘的指腹摩挲着纸张边缘，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目光里带着审视。
「不用赔。为什么帮我？」
蒙怡萱愣住了。
「是我让你烦了吗？」她急忙写。
「回答我。」
「……因为你之前也帮过我。」
岑尘微微一怔，仔细打量她，却毫无印象：「？什么时候？」
蒙怡萱看着那个问号，将纸条折起收好，拿出课本，不再回应。
岑尘又递来一张新的：「我真没想起来。」
「没事。」蒙怡萱笔尖停顿，「下课陪我去超市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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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一响，蒙怡萱站起身，径直向外走，没有回头。
岑尘看着她略显倔强的背影，迟疑一瞬，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超市里，蒙怡萱目标明确地拿了两根火腿肠。到收银台刷校园卡时，机器却发出“嘀”的一声轻响——余额不足。
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一旁的岑尘见此，什么都没问，默默掏出自己的卡，贴上了收款机。
“这个星期才刚来，你钱呢？”回去的路上，岑尘忍不住问道。
“借给他们了，”蒙怡萱低着头，“我以为他们会给我留点的。”
“这算是勒索。”
“他们说会还的，”她的声音没什么底气，“上一周就还了20块……”
“那你借出去多少？”
“150……”
岑尘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硬邦邦：“以后别借了。”
“他们……也都有难处……”她小声辩解。
“老好人。”岑尘移开视线，声音里带着洞穿一切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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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教学楼后的灌木丛。蒙怡萱蹲下，利落地拆开包装，几只小猫立刻钻了出来。她无意识地用指甲掐断了半截火腿肠。
“还真是个大善人。”岑尘站在几步外，语气听不出褒贬。
蒙怡萱看着小猫吞咽时滚动的喉咙，声音很轻：“它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一只小猫吃完，用还沾着肉屑的鼻子蹭她的手背。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小猫的脊背，看向几步外那个模糊的身影：“以后……一起来？”
“麻烦。”岑尘的话音刚落，裤脚便传来极轻微的牵扯感。他低头，对上一双在暗处发亮的瞳仁。那小家伙用头拱了拱他，留下一点点湿漉漉的凉意。
他站着，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
蒙怡萱没再笑，只是看着。直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偏过头，声音几乎融进夜色里：“……火腿肠，我买。”
夜色很好地藏住了蒙怡萱此刻的表情，她只是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的耳朵在他话音落下时抖动了一下。岑尘的视线跟着那抖动，过了很久，久到猫都跑开了，他才又开口，声音比夜风重一点：“所以。答案。”
蒙怡萱站起身，拍了拍裤脚的灰。“忘了就忘了。”她没看他，转身往教学楼走。走出几步，又停住，半侧过身，声音飘过来：“药，吃了吗？”
“嗯。”他仍看着那片空荡荡的草丛。
等他终于转过头，走廊尽头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因为远处的脚步声，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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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课间，教室门口传来熟悉的呼喊：“蒙怡萱！”
两个女生笑嘻嘻地扒着门框招手。蒙怡萱迟疑地走过去，还没开口，对方就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小萱，再借我们点钱呗？”
蒙怡萱为难地低下头：“我……真的没钱了。而且昨天不是才……”
“哎呀，这才周几就没钱了？”其中一个女生撇撇嘴，“你是不是不想借啊？”
“不是的，我……”
“她说了，没钱。”
一道冷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岑尘合上书，最终还是起身到了她身后，目光淡淡地扫过那两个女生。
“你谁啊？多管闲事。”
“岑尘。”他往前半步，恰好将蒙怡萱挡在身后，“她说没钱！听不见吗？”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女生气势明显一怯，脸色发白却还在嘴硬：“我们找蒙怡萱借钱，关你什么事？”
岑尘突然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崭新的百元钞，递到对方面前：“要借？找我借。”
那两人看着递到面前的钞票，对上岑尘冰冷的眼神，那里面浓重的压迫感让她们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不用了……”
“那好，”岑尘收回手，“把之前借的还了。一共多少？”他侧头看向蒙怡萱。
“一百五十六……”她小声说。
两人慌忙翻遍口袋，凑出一把零钱。“这、这里有一百四十六……剩下的真的没有了……”
岑尘没接，只是看向蒙怡萱。她连忙上前接过钱：“够了够了，剩下的不用还了。”
“饭钱？”岑尘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她上周饿着肚子的时候，你们人在哪？”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现在，滚。”
看着两人仓皇逃走的背影，蒙怡萱还愣愣地攥着那把皱巴巴的零钱。直到岑尘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才恍惚地跟着回到座位。
“以后别再借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要是再让我看见……”目光却落在她低垂的发旋上，微微出神。
话没说完，但蒙怡萱已经懂了。“知道了，今天谢谢你。”她轻声说。
岑尘没再说话，重新拿起书。
这时王磊在门口喊：“岑尘！有人找。”
教室外站着一个齐肩发的女生，校服穿得整整齐齐，手里捏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见岑尘出来，她红着脸，指尖发颤地把信按在他手上，“岑尘同学请收下……可以看看吗？”说完就急忙转身，步伐慌乱到差点绊倒。
旁边的王磊还在感慨，却见岑尘看也没看，随手把信扔在走廊的地上。
“你怎么扔了？”蒙怡萱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捡起那封信，“潘婷可是年级里有名的美女呢。”
“不感兴趣。”
“那……我替你看看？”她试探着拿起那封信。
岑尘没应声，算是默许。
信纸是淡蓝色的，带着一点俗气的香。她展开，目光扫过第一行“亲爱的岑尘同学”，喉咙有些发干。她看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舌尖滚过一遍。
“……我是潘婷。明天下午，能陪我去操场走走吗？”
念完最后一句，信纸的边缘在她指腹下起了细微的褶皱。她把它抚平，叠好，放回他桌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事发生：“喏，大美女的邀请。”
岑尘从书页里抬起眼。他的目光平静，像结冰的湖面，映不出任何情绪。他看着她，看了足足有三秒。
“你呢。”他问，“你想我去吗。”
蒙怡萱像是没料到会被这样反问，睫毛快速颤动了一下。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把信纸的最后一个折角也按得死死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不想。”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觉岑尘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停顿了一秒，仿佛有重量。
岑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他伸手，轻易地将那封信从她指间拿了回来。
“什么？我没听清。”
信被抽走时，蒙怡萱几乎是下意识想去抢，听到他的话，动作僵在半空。她对上他那双带着些许玩味的浅色瞳孔，喉咙有些发干，慌乱中只能刻意加重语气：“我说——随、便、你！”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好。”岑尘应得干脆，将信在指尖转了个圈，“那我就去看看。”
蒙怡萱没再说话，猛地转过身，拿起笔，指尖微颤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可没写几个字，她又烦躁地丢开笔，低头在桌斗里翻找起来，扯出一张不知名的纸，看也不看就三两下撕了个粉碎。
“怎么，撕纸泄愤？”他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听不出情绪。
“没有！”她梗着脖子，看也不看他，“记账本而已！”
说完，她一把将碎纸片囫囵塞进挂在课桌旁的垃圾袋里，起身就要走。
“去哪？”
“去厕所。”她脚步不停，语气硬邦邦的，“这你也管？”
岑尘没再说话，看着那道带着点恼羞成怒意味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教室里暂时无人留意这边。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垃圾袋上，只迟疑了一瞬，便伸手将它提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碎纸片中翻拣，很快将刚才那些碎片一一找出。
他耐心地在桌面上将它们拼凑起来。上面确实是一些零散的数字和物品名称，墨迹新旧不一。
“还真是记账本。”他低声自语了一句。
他将那些碎片仔细地收拢在一起，没有扔掉，而是拉开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将它们平整地夹了进去。
合上笔记本，他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封淡蓝色的信上，眼底那点微末的波动已归于沉寂。他随手将信扔回了那个垃圾袋，然后拿起笔，摊开一张新的稿纸。
笔尖悬停片刻，他开始落笔回复。只是写着写着，他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向身旁那个空着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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