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寿宴(咄咄)

郑郐起身朝梅思年拱了拱手,“先生所言极是,是在下狭隘了。”

他随即话锋一转,“这藏头诗固然绝妙,却可事先雕琢。若真要考校急才与底蕴,依在下看,不如行一波联句如何?即席拈韵,一人一句,最是公平,也最能见真章。”

他转向苏渔笑道,“苏老弟既能作出如此精妙之诗,想必不会惧怕这联句游戏吧?正好让我等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来了兴致。

联句可不像先前斗诗还能容人提前准备,它要求参与者才思敏捷,需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创作,不仅涉及格律、韵脚、意境的综合把握,更需巧妙承接上一人的内容,极考验应对者的诗词功底和临场急智。

此举分明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

她若接不上,或接得差了,便可坐实先前作弊的嫌疑。毕竟一个众所周知的草包竟写出一首大有玄机的藏头诗,绝对有诈!

苏渔暗自冷笑,这郑郐当真是狗急跳墙,只想着将她拉下水,全然忘了还有个草包赵衔。她哪里知道赵衔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自己背熟了几句好诗,便以为可以技惊全场了。

众人见少年蹙着眉,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无奈,“郑公子,打一开始我便无意掺和进来,是二位一再相强,我才不得已为之。如今诗也作了,评也评了,你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

她叹了口气道,“莫非定要见我当众出丑,二位才肯甘心么?”

众人闻言,这才稍稍回过味来。

如此一想,先前确是郑郐和赵衔硬将苏渔拖入局中,又是逼酒又是嘲讽,如今见她得了甲等,又想出联句的法子继续刁难。一时间,许多对苏渔抱有偏见的人不由生出几分同情,看向郑赵二人的目光也多了些鄙夷和嘲讽。

赵衔被一帮人看得恼羞成怒,扬声嗤道,“我看你就是怕了!不敢便是不敢,找什么借口!”

有人闻言深以为然,联句不仅仰仗深厚诗才,更考急智,岂是这小子能轻易应付的?

他推辞也在情理之中。

却见少年点了点头,面色坦然,“是啊,在下确实是有些怕。”

大家一愣,没想到她竟承认了。

苏渔忽而莞尔,那笑容清浅,目光却是格外清亮逼人,“我怕待会儿万一对上了,得罪了赵公子,您一言不合又要对我挥拳相向。”

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在下身薄体弱,可经不起您的三拳两脚。”

这话看似服软,却暗讽赵衔适才的失态,引得不少人低声窃笑。

赵衔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你!”

苏渔却不给他发作机会,突然正色道,“既然赵公子执意要我下场,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咱们有话在先,诗文切磋本就各有偏好,若最终结局未能让二位满意,可不能再同方才那般朝我发火动手了,不知您可能应允?”

这话便是堵死了对方的路。

见她一副笃定会赢的神态,赵衔心头怒火更盛,想也未想便应道,“好!若你真胜了,我绝不再找你麻烦!但若有一句接不上来,就乖乖地给小爷我磕头认错,承认你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郑郐在一旁暗骂赵衔蠢货,这等赌约岂能轻易许下?但话已出口,哪还能收回?

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既如此,便请梅大人为我们拈韵可好?”

梅思年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推辞,正要拈韵,却见赵衔一个箭步抢上前去,一把将手探入韵牌匣中,“让小爷我来!”

他迅速抽出一张亮给众人,“是五微韵。”

众人精神皆是一振,五微韵窄而难押,这下有好戏看了!

见赵衔这番举止,苏渔已知这蠢材是有备而来,铁了心要为难她。

规则既定,由梅思年起句,他略一沉吟道:“高秋离雁南飞归。”

“妙!妙极!”

席间众人忍不住击节赞叹,首句气象开阔,尽显其深厚功底。

郑郐却叫苦不迭,梅思年起句如此之高,叫他如何续接?一番搜肠刮肚后,他勉强接了句“木叶枯枝送寒晖”。

众人细细一品,这句承接上句秋景,虽合乎法度,却中规中矩,意境偏于愁苦,且“枯枝”与“木叶”明显重复了。

接下来轮到赵衔,只见他清咳一声,挺直了腰板,抑扬顿挫地吟道,“春潮带雨晚来急!”

此举一出,满堂霎时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上两句描写秋日的凄清羁旅,他却胡乱接上春日骤雨的景象?简直时空错乱,情景迥异,与前两句毫无关联!

短暂的寂静后,席间已有人忍不住掩口偷笑,随即响起压抑的窃窃私语。这小子显然是提前背了几句好诗,也不管应不应景,就迫不及待地拿来卖弄,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赵衔吟完还微微颔首,等着收获满堂喝彩,却见众人投来颇为古怪的目光,登时有些发懵。

郑郐看向赵衔,嘴角不由微微一抽,他下意识地朝赵荃瞥去,见对方面色铁青,心头倏地凉了半截。

接着是苏渔接令。

赵衔方才那句季节颠倒的“春潮带雨”几乎难以为继,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汇聚于苏渔身上,心下皆暗忖道,若换做自己该如何续接?设身处地一想,方知其中的艰难:既要给上句的天马行空予一个合理的解释,又要另辟蹊径不落俗套,细细想来真是难之又难!

且看这少年如何收拾残局。

却见苏渔神色竟无任何波澜,好似全然未察这难题一般。她敛神思索了片刻,忽而一笑,从容道:

“莫叹凋败伤节违。”

此句一出,水阁内骤然一静。

满座先是愕然,随即众人眼底浮现惊艳之色,这句着实精妙!

梅思年眼中精光一闪,好一句“莫叹凋败伤节违”,堪称力挽狂澜!此句不仅将赵衔那句脱节的诗转为情感上的铺垫,既化解了尴尬,“莫叹节违”四字更是以一种高姿态巧妙地呼应了上文的秋景,暗含莫因时节更替而伤感的豁达哲理,意境陡然提升了数倍。

这份急智与诗才,果真不凡!

没想到这小子深藏不露,明明才华横溢,却能忍万口唾骂经年,从未有一言自辨,着实令人费解。

连祝无咎也微微颔首,看向苏渔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味,这小东西确实有几分急智。

郑郐五指骤然收紧,他死死地盯着苏渔,眸中蓦地闪过一丝骇人的阴鸷。

接下来轮到梅思年接令,他几乎未作思量,“几处砧声催客泪。”

四下顿时喝彩声起,这句实在精彩,尤其那“催”字用得极妙!

郑郐深吸一口气,绞尽脑汁想接出佳句,但急中生乱,反倒落了下乘,“雨打萧瑟钓船归。”

赵衔紧接其后,他胸有成竹地朗声念道,“云带照水穿涧出!”

席间又是一阵窃笑。

此句确是好句,但与前面“芳菲尽”、“萧瑟雨打”的景象完全脱节,且如此明显的雕琢痕迹,绝非即兴能为。

众人此时已心知肚明,这赵衔胸无点墨,才是真正的不学无术。

再次轮到苏渔收拾烂摊子,她微一沉吟,清冷的目光扫过赵衔,朗声道,“独坐偏惊梦亦违。”

此句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满堂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震住了。

梅思年猛地抬头看向苏渔,目光灼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激赏,此子之才远非急智,胸中实有沟壑!

此句用梦解释了“云水”的跳脱,更将意境陡然拔高,由单纯写景转入事与愿违的立意,道出离人的心酸,又赋予前几句琐碎之景以深沉的情感内核,又是一句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手!

祝无咎骤然抬眸,紧紧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目光变得格外深邃。

郑郐面如死灰,彻底瘫坐在椅子上。完了,他不仅没能让那贱人出丑,反而彻底将他推上了神坛,自己和赵衔则成了彻头彻尾的笑柄!

诗会至此,胜负已分,苏渔之才已再无质疑,经此众人看她目光已彻底不同。

赵衔则完全没听懂好在何处,但见席间诸人拊掌称许之态,仿佛苏渔真诵出了千古绝唱一般!他死死盯着她,毫不掩饰眼底的嫉恨与怨毒,本想让她出尽洋相,却反被她当众狠狠羞辱,这奇耻大辱他哪能善罢甘休?!

他嘶声吼道,“七言不过是炫技,算不得真本事!有能耐比五言!五言方显功底!你敢不敢?!”

此举已近乎无理取闹了,连郑郐都觉得脸上无光,暗中拉他衣袖。

席间众人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这赵家公子输不起还胡搅蛮缠的嘴脸实在令人心生厌恶。

梅思年面色一沉,正要开口制止,却见苏渔转向众人朗声道,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今日请诸位为我作个见证,我已依言应战两轮,赵公子却执意不放,实在强人所难,若因此扰了各位雅兴,在下先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

这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相形下更衬得赵衔胡搅蛮缠。

所有人不由将目光投向苏渔,只见她静静立于人群中,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静若水。阳光落在她小巧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此时她垂下眼睑,整个人透着股极致的宁静,这份远超年龄的从容淡然反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气质——

仿佛一个俯瞰众生的方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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