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搜寻的脚步声再度逼近,似乎正朝着他们藏身的这条窄巷而来!霍骁神色一凛,低声道了句,“抱紧了。”
苏渔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骤然失重,耳边风声呼啸,她顿感头重脚轻,待回神时,二人早已无声无息地落在屋脊之上。
夜风猎猎,她衣袂翻飞。身处高处俯瞰,下方万物陡然变小,远处人影憧憧,她一阵头晕目眩。
朱棠衣自幼畏高,此刻骤然登临这般高度,只觉天旋地转,股栗欲堕,心悸不已!
她哪还顾得上什么仪态风骨,吓得双臂死死环住霍骁腰身,整个人几乎要缩进他怀里,“太高了,还是下去吧...”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霍骁低头,见她吓得脸色发白,睫羽颤抖,只剩小兽般的惊惶无措,平日里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竟是荡然无存。
一种别样的情愫掠过心头,他蓦地生出几分戏谑之意,故意稳立不动,淡淡道,“下面有人。”
苏渔此刻已被惧意彻底支配,想也未想便带着哭腔脱口而出,“那你把他们打跑便是!”语气似蛮横又似全然的信赖。
霍骁:......
他默然一瞬,终是没再为难她,恐真吓出个好歹,他环住她腰肢,足尖在瓦上轻点,身形翩然旋下,重又落回方才那巷弄中。
双足甫一踏上实地,苏渔顿觉腿软筋酥,方才强撑的力气瞬间泄去,膝盖一软,竟直接瘫软在地。她微微喘息,心有余悸,一时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瘫软片刻后,方觉心魂稍定。
霍骁立于巷口,侧耳凝神细听片刻,确认无虞后,方回身朝她颔首,示意她跟上。
苏渔强撑着起身,右膝依旧刺痛,只得一路跛足随行。霍骁瞥了眼女子,并未上前搀扶,却放慢了步伐,恰好容她跟上。
二人一路穿廊过院,越脊翻墙,苏渔心中惊异愈盛:两人深入这龙潭虎穴,却如入无人之境!
霍骁闲庭信步,步伐从容,时而疾行于阴影,时而驻足于观察看似危险实乃视野死角之地,每一次停顿都恰到好处,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敌人耳目,似对何处有哨岗、何时巡卫换岗都了然于胸,仿佛他并非一个闯入者,而是这府邸真正的主人。
七拐八绕间,霍骁推开一扇房门,将她拉入其中,随即反手合上门扉。屋内陈设简单,积尘颇厚,似久无人居。
霍骁并未多言,径直走至一扇紧闭的支摘窗,推开一道细小缝隙向外探去。苏渔心下好奇,也忍着膝痛挪到他身侧,顺着那缝朝外望去——
这一望,那宛若人间炼狱的场景直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
窗外是府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庭院,院落中却满是尸骸,每具尸体上皆是箭簇林立,死状惨不忍睹,浓稠的血气袭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苏渔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地狱般的景象仅在梦境中出现过,不同的是,梦中将苏家满门屠戮殆尽的正是此刻立于她身侧的这个男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霍骁,倘若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定会毫不留情地取她性命吧?
她复又抬头,遍地尸骸间,祝无咎玄袍染血,长身而立,对面则是满脸绝望的赵荃。苏渔怔怔地看着祝无咎的侧脸,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竟真的来了?
明知此地陷阱重重,他竟还是杀了进来?
他身后则簇拥着乌泱泱一群黑衣侍卫,不...不太像是寻常护卫,他们眼神冷峻,个个彪悍魁梧,倒更像是死士。
她心头一震。
前世祝无咎依仗这些死士弑兄夺位,而如今他竟将自己最大的凭仗提前亮牌了!祝承麟向来多疑,若察觉到祝无咎的反意.....
世人唤他疯王,他素来恣意妄为,视礼法如敝履,对众生似皆抱有玩世不恭的轻慢,仿佛世间无事能入他的眼、值得他挂心,却为何......偏为她一人甘愿涉此险境?
蓦地,她心头不由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涟漪,像是愧疚,又似是怜悯。她对此人虽不似旁人畏惧,却也生不出任何倾慕之心。
她自忖今生再难动情,许是前尘真心错付,而今已畏惧了情爱,怯于再入爱河吧。
就在苏渔心绪纷乱之际,院中局势骤变:祝无咎毫不理会赵荃色厉内荏的嘶吼,骤然抬弓搭箭,箭矢瞬间便射穿了赵荃的膝盖,他踉跄跪地,发出凄惨的哀鸣。
未等苏渔平复震惊,祝无咎又接连射了两箭,只见他眼中血丝密布,状若疯魔。
苏渔讶然。
这厮该不会是要杀了…...
该念头尚在脑海中未曾转完,第四箭已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毫不留情地疾射而出!
一声沉闷的钝响,那箭矢彻底没入赵荃胸口,惨叫戛然而止,他双眼暴凸,死死地瞪向祝无咎,继而头颅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苏渔:???
是她眼花了么?祝无咎竟在众目睽睽下射死了赵荃!
怎会如此?
前世赵荃虽也没逃过覆灭的命运,却并非被祝无咎所杀,且时间更非是现在,而是在一年后因勾结外敌而被祝承麟削爵流放,后来在流放途中意外殒命,绝非如眼前这般。
他的轨迹...完全变了!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她试图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赵荃在醉花楼与祝无咎起了龃龉,他心生怨恨,遂在符家寿宴后将她掳走,妄图以她为饵伏诛祝无咎,反彻底激怒了对方,将自己逼上这条无可挽回的绝路。
所以那日祝无咎为何会直奔醉花楼?那时他似是直奔赵荃而去,仿佛早就洞悉了赵荃的图谋。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
她蓦然想起沈雪枝那句话:少年苏渔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即她口中的“龙套”。
是啊,前世的苏渔无声无息地死了,未曾掀起半分波澜。可这一世她成了苏渔。
一切再也不同了。
一时间,她心绪翻涌,一丝无由的恐惧混杂着对天意难测的彷徨交织于心头。
她垂头看向双手,自己竟悄然改变了命运。那是否也意味着,苏氏满门将被霍骁屠尽的惨烈结局,她也可以将其改写?
*
一个无人注意的僻角,一堆狰狞的尸山后,郑郐蜷曲着身子,正瑟瑟发抖。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要将他溺毙,但他不敢动弹分毫,只从一道细小的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内院中的景象。
他亲眼目睹祝无咎如修罗降世,赵荃将这府邸打造得固若金汤,而祝无咎带着那群人仅用了两柱香时间便从外院杀入内院,其间仅折损二十余人。
当祝无咎擎起那张乌沉的铁弓,郑郐骇然瞪圆了双目:一箭,二箭,三箭!
赵荃像一滩烂泥瘫在血泊之中,往日所有的威严与权势,在祝无咎冷酷的箭矢前都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接下来,祝无咎对准了赵荃的心口,射出了那支夺命一箭,只听“噗嗤”一声,赵荃的身躯陡然一震,双眸顷刻间变得黯淡无光。
郑郐死死地咬住手背,拼劲了全力才咽回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叫。咸腥的血味在口中蔓延,却全然抑制不住从毛孔深处渗出的惊恐。
昭宁候…就这么死了?
郑郐脑中一片空白,随即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彻底吞噬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拼命抑着呕意,浑身却战栗不止。
祝无咎...他怎么敢?!
那可是当朝一品重臣!
这一刻,郑郐对祝无咎的恐惧攀至了顶峰。这溧阳王全然漠视章法,不忌后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随即涌起是更深的绝望。
赵荃死了...
他的靠山,倒了...
祝无咎对赵荃都敢下如此狠手,又岂会放过他?!
完了...全完了......
郑郐面如死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仿佛已预见自己被酷刑折磨、最后被祝无咎顺手处理掉的凄惨下场...早知今日,他又何必去招惹这煞神?又为何要撺掇赵荃去设局?!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
霍骁收回目光,他扫了眼苏渔,“他们很快会搜过来。”
苏渔心念电转,脸上现出心急如焚的神态,“那、那你快走!趁他们还没到!”
语速又快又急。
霍骁脸上绽开一抹极为笃定的笑,“就凭外面那些人,尚且还拦不住我。”
若是旁人如此大放厥词,苏渔定要认为其狂妄自大。可眼前这人实乃尘世活阎王,她丝毫没觉得霍骁在虚张声势。千军万马他尚且不惧,更何况这些区区府卫?
但面上却愈发显得急切,“我自然知道他们拦不住你!可你不是怕被人发现行踪么?”她顿了顿,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转身往门口行去,“我想法子引开他们,你趁机快走!”
霍骁看着她那副舍己为人的姿态,眼中闪过疑惑,“你怎知我不想被人发现?”
这个困惑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她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无论是纹枰对弈,亦或交谈时的只言片语。
苏渔脚步一顿,她回头,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还不明显么?你若想让人知道,又何必藏身在我们军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