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略有尴尬地咳嗽两声道：“咳咳，不过，这部戏的合同规定确实是没有吻戏这个部分。”
他摸着下巴，“让我再想想。”
苏雅云还延顺着最后一幕的样子，半躺在阶梯上，沈慕青弯腰，伸出一只手臂，轻声说：“你先起来。”
苏雅云面色中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欣喜，伸手搭上他的小臂，堪堪站起身。又听见他说：“我们到旁边聊一聊？”
苏雅云点头，便随着沈慕青朝一旁宫殿的角落行去。
姜钰茗从相机中抬眼时，俩人已远。沈慕青低头对苏雅云说着什么，苏雅云背对着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头上璀璨金饰时不时上下浮动，频频点头。
刚才那番话，像是自己长了脚般从姜钰茗口中讲出。
她不清楚沈慕青的合同，只是凭借摄影师的本能和对剧本的解读，提出了对现场的建议。
剧照师在剧组中位置边缘，并无太多话语权。
方才，华明笑着考虑，并未反驳或臭脸，一方面是修养，再来也有可能是出于对沈慕青和她之间微妙关系的了解。
虽然姜钰茗向来不在乎这些水面下涌动的“该与不该”，但在见到沈慕青的脸色后，多少有些后悔。
为什么后悔，她也说不清楚。
眼下沈慕青带着人走远了，她反而舒了口气。
如果刚才他爽快答应了呢？
接吻、拥抱，甚至更限制级的画面。
这些一一都会呈现在她的镜头中。
姜钰茗摇摇头，甩开纷杂的想法，集中到手里的相机中来。
“我们再来一条吧。”沈慕青不知何时走了回来，身后跟着苏雅云。
“行，”华明见状，自知是沈慕青心中有数，便坐回导演椅上，指挥各路人马再来一条。
姜钰茗也缩回了自己角落的位置，在不干扰现场3台摄像机，又能抓得住苏雅云的位置，用镜头锁定住二人。
“来，三、二、一，action！”华导短促下指令。
这回，在沈慕青的怀中，苏雅云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不舍、爱意与不甘的眼波中，竟还糅杂着几分得知自己母亲是杀死挚爱之人双亲真相后的窘态与羞愤，甚至还有一分濒死前的释怀。
沈慕青定定地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眼底，盈满复杂的情绪。
在苏雅云阖眼前的最后时刻，他双眸一沉，紧闭后，又再睁开，已是一片澄静，泛着看透生死爱恨的空灵，与纯净的爱意。
而后他将药隔着虚空，渡进苏雅云嘴里。
苏雅云的眼角划过一滴泪，由空中滴落，划过一条金线，绽在金色大厅的血泊之中。
在场人无不动容。
透过取景框，姜钰茗的心也微微一颤，瞬间抓到几张传神之片，甚至手指都有些颤抖。
“Cut！非常好！完美！”华明声线微微颤抖，含着几分感动。
这条OK过后，蹲在不远处角落的老胡，不禁怔怔地鼓起掌，现场许多人受他带动，也都陆续抚掌感慨。
苏雅云仿佛是自己也没料到，这一条效果如此完美，远超她预期。
她从地上蹦起来，也不顾满头的步摇，晃晃悠悠拽着沈慕青的手臂摇了摇，眼中闪着兴奋道：“慕青哥！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谢谢你！”
沈慕青勾起嘴角，微笑划过唇边，朝她轻轻点点头，而后放下手臂。
苏雅云的手也随之脱开，却仿佛并不在意，只自顾自享受此刻的成就感。
一身玄衣翩翩侠客，长身玉立；一位佩金带紫翘贵人，笑靥如花。
画面和谐又般配。
姜钰茗垂眸，将视线从两人站立处收回，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相机上。
-
余下全天的拍摄，进行得十分顺利，姜钰茗拿着一储存卡的“战利品”，心中喜悦。
她晚上定了一个酒店会议室作为临时工作间，将摄影组全体召集，今晚加急初步处理照片。
一方面需发给上面审核，另一方面她得制作材料。
几个人点了盒饭，在会议室随便边啃边埋头干活。白天经过那场不愉快，徐猴不主动找姜钰茗说话，她便也懒得搭理他。
时针走过“11”，小戴撑了个懒腰，端着笔记本给姜钰茗看他的修图结果。
姜钰茗接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和他讲解。
老胡起身出门抽烟。
不时，徐猴将电脑一合，拖着腔道：“东西发你了。睡去了。”
没有称呼，但都知道他是和姜钰茗说话。
姜钰茗抬眼看他一眼，面前还是小戴的图，便只得先说完眼下的事。
待她忙完，徐猴人早已不见踪影。她点开徐猴给她发的东西，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
徐猴只给她发了需要审核的那部分图片，而她需要用来做材料的图，他给的全是原图，一张没修。
“师、师父，没事吧？”见姜钰茗脸色发黑，小戴支吾着，大致猜到她是因什么事生气，却不敢多言。
姜钰茗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没事，你继续忙。我去去就回。”
说着，“砰”地关上笔记本，扭身往外走，每一步都踏着愤怒的节拍。
老胡正从门外回来，见她气冲冲，撇了撇嘴，也不屑多问，回了自己工位，翘着腿继续忙。
小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头，只得叹声气，继续干活。
-
老胡和徐猴的房间，好像是在一楼的尽头？
姜钰茗心里回忆琢磨着，索着模糊的记忆，朝那头走去。
一楼的走廊半露天，挨着中央花园小树林。
还未走到那头，姜钰茗便听见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6月的天已有些炎热。
谁会在这时候跑到林子里喂蚊子？
姜钰茗加快脚步往前，却听见了什么，不由得顿住脚步。
朝一大簇天堂鸟的地方望去，片片大叶掩映之间，露出一张小巧精美的侧脸。
正是苏雅云。
她那声嗲得能掐出水的“慕青哥”，引起了姜钰茗的注意。
这不算偷听，只是因为不记得徐猴的房间在哪里，所以在这里寻找罢了。
姜钰茗心中给自己做着无用的心理建设，脚步顿在原地。
不知沈慕青说了什么，苏雅云又道：“慕青哥，我可以继续这样和你学习吗？你的指点真的对我非常重要。”
沈慕青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次姜钰茗听清楚了。
“你想学什么。”
苏雅云：“我要学的太多了。今天你叫我把当下的感受融入到戏里，当下我那种当众NG无数次的羞愤，以及想到我前期对这个角色的付出和爱意，以及如果这个角色换人之后我的不舍，瞬间我好像就找到感觉了。”
“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方法。也没有人教过我。”
“所有的方法，都是我自己琢磨的，磕磕碰碰，也没有章法。”
沈慕青：“你今天做得很不错。”
苏雅云：“慕青哥是表扬我进步快吗？”
沈慕青没说话。
姜钰茗感到一种力量推着自己离开，但双脚却仿佛上了胶水似的，被紧紧粘在地上，动弹不得。因而，她只是身形晃了晃，又继续停在了原地。
苏雅云双眸一撇，捕捉到了这丝晃动。
她面朝着走廊那侧，双眸眯了眯，计上心头。
声音不动声色放大了些，她又启唇道：“其实还有一个秘密，今天演戏时，我把慕青哥当成了……”
最后几个字，她倏然凑上去，凑到沈慕青耳侧，几乎是咬着耳朵，吐着气音，渡到了沈慕青耳侧。
而她的右手则绕过沈慕青的背，犹如藤蔓一般，攀上他的脊骨。
姜钰茗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然而，从她的视角看来，二人此刻的距离亲密无间。苏雅云似是半个身体都娇弱地挂在沈慕青宽厚的肩背上。
但其实，苏雅云担心引起反感，她的手只是虚虚搭在空气中，并未触碰到沈慕青的身体。
说完这句，她再瞥一眼走廊那个角落，姜钰茗的身影晃了晃，后退几步，似是有些无措。她嘴角扯出一个得逞的弧度。
然而这弧度还没来得及收起，沈慕青拽住她下垂的手臂，微微用力，一种不可逃脱的禁锢感从她手腕处传向全身。
沈慕青并未后退，反而随着她的角度逼近了些。气息骤近，令苏雅云有些窒息。
苏雅云始料未及，堪堪退了半步，却被沈慕青钳住，动弹不得。
只听他声线冰冷，语气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音调，开口道：“跟我学，也可以。”
“不过，首先得成为我的人。”
-
姜钰茗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那个走廊回到会议室的，一路上恍恍惚惚，直到坐下，才想起自己方才抱着电脑冲出去的初衷。
“师父？”小戴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吧？没吵架吧？”
姜钰茗眼神有些慌乱，将笔记本放回桌面，“没事。”
她回神，抬头对老胡说：“老胡，打个电话把徐猴叫来。”
“如果他不想明天就收拾东西滚蛋的话。”
姜钰茗语气决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若说此前还有些顾及情面，保留余地，现在的她宛若一个公事公办的机器，已然毫不在乎。
虽然她此前也因队员们的不配合而生气，但此刻，她周身的气场仿佛是降至冰点，五米之内令人胆寒。
老胡斟酌片刻，拿起手机呼叫徐猴。
姜钰茗平静地打开笔记本，继续干自己的活，一张张图如流水般从眼前划过，她的目光却仿佛聚焦在虚空之中。
徐猴还未来，却有另一人造访了这间不大的会议室。
沈慕青闲散靠在门框上，抬手屈指，敲了敲半开着的会议室门，嗓音低沉，带着夜的磨砂，开口道：“姜组长，有空？出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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