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我胃疼。”姜钰茗伸手推他,没推动。
沈慕青盯着她,一脸狐疑。
“最起码,上楼再说?”姜钰茗能拖一点是一点。
沈慕青妥协了,让开一步。却又突然伸手朝她腰上揽去。
“嗯?”姜钰茗腰间一片酥麻。
一片黑影落下。沈慕青微微俯身。
姜钰茗顺势闭上眼睛。
却只听见沈慕青哼了声,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门,“想什么呢。”
他在她身后的手只是抚上她身后的车把手,轻轻一摸,车子上了锁。
而后他手掌没离开,反手一捞,轻而易举将姜钰茗揽进怀中。
姜钰茗脸有些烧。
如果接吻能转移他的注意力,放过这个话题,她倒不介意试试。
进电梯后,姜钰茗忽然感到胃部一阵暖意。
她后背紧贴着他温热胸膛,他将她揽得紧,修长的臂膀绕过她后腰和腋下,一只大手覆上她胃部,暖意由此源源不断。
说不舒服并不全是缓兵之计,她的胃确实仍在隐隐作痛。
但他的掌心温厚,她终于舒服不少。
她低声说:“谢谢。”
沈慕青没理她。
到家后,沈慕青不由分说捞过薄毯,又灌了温水袋,塞进毯子里,给她裹成个严实的毛毛虫,放到沙发上。
天气渐热,房里空调开得低,但对身体不舒服的人来说,热水袋永远是恰到好处的安慰。
他还是这么细心。
姜钰茗任由他摆弄,安安静静抱着暖水袋躺靠在沙发上。
她往沙发里陷了陷,叫嚣着的疼痛,终于渐渐偃旗息鼓。
温暖令人心软。
“谢谢。”她又说。
“要说多少次。”
“嗯?”
“我对自己老婆好,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他有些没好气,“把谢谢挂嘴边,是为了提醒我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真的谢谢你。”姜钰茗语气带着安抚,声音糯糯的,“从我回国到现在,你一直在帮我。一开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但现在我知道了。”
是因为当时这段感情结束得匆忙,两人均面对巨大的人生变故,慌乱而惶惑。
她匆匆离去,他不明缘由,始终想要一个答案。
而当她终于回来,他对她好,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放不下。所有的好,不过是往日余温。
他需要他们之间有个体面而合理的落幕。
“哦?你知道?”沈慕青一副“我倒要看看你知道什么”的表情,好整以暇抱着臂,“行,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了。”
“如果只是协议夫妻,你没必要做到这地步。”
“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想要一个结局。”
“结局?”
姜钰茗语气一如往常,“你刚才说,你一直在想当初我们分手的原因。”
“我们分手是在你刚回归沈家时,因为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直接或间接导致了我们的分手,你应该挺不爽的。”
“重新找回这段关系,找我结婚,是向他们想证明自己即便回到沈家,也不会受他们控制,任由他们摆布。”
“我和你的这段婚约,是你对沈豫的一种宣誓,你是要告诉他你的生活自主权完全掌控在你自己手中。”
“即便在最开始,他短暂地胜利过,但你没有认输,他也不会永远赢下去。”
“所以你结婚的人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当年被他逼着离开你的我。”
“但你对于关系的掌控欲,不仅限于你对你的家族,还有你对我。”
“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失控,如果要结束,也应该是你和我说分手,而不是如此被动地接受。”
“现在,你对我好,是因为……”她有些艰难的开口,揭开尘封过往并不是她擅长或乐意做的事,“你不甘心我们的感情结束得那么仓促且不体面。你觉得即便我们俩最终会分手,那也应该有个完美的理由。”
“你想给我们的关系重新写一个结局。”
这就是你对我好的原因。
为了一个更能接受的结局。
姜钰茗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用眼神细细临摹面前俊朗男人的眉眼。
“直到这次合约结束为止,你可以弥补过去所有的遗憾,然后我们可以分开得既体面,又互不相欠。”
她语气轻松,“接下来,你就能坦率往前走了。”
沈慕青静静听着她滔滔不绝,没说话。
半晌,他终于开口。
“你说得很有逻辑,但是,”他顿了顿,“有两点错了。”
“什么?”
这些她在心中反复推敲过,环环相扣,能一一解释他的行为。
还有什么是她没想到的?
“第一,什么叫弥补遗憾,然后分开?如果我们分开,这就会是我最大的遗憾。”
姜钰茗怔住。
“第二,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紧紧盯着她,如同狩猎般专注,“姜钰茗,你花这么多时间分析我,就没想过……”
“我对你好就只是想重新追你?”
姜钰茗愣在原地。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
“在今天之前,我始终不能确定你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了所以才和我分手。”他语气平和了些,没了开始攒着的那股气,“冒然追你,怕把你吓跑。”
“既然你缺钱,那我就给你钱。契约婚姻,总比突然消失,让我找不着人好。”
但既然今天知道还有别的可能性,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坐到姜钰茗身侧,把毛毯裹着的她搂紧怀里,紧紧贴着他胸口。
“别推开我,茗茗,让我抱一会。”他的语调低沉且缓慢,透着股不经意的脆弱,呼吸喷在姜钰茗耳后,一股沉静浓郁的木香缠着她,令她周身安定。
“不用着急回答我。”
“嗯?”
“不过你的答案也不重要。不论你同不同意我追,我都会继续追你。”他嗓音含着笑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抱了一会,他松开她,两人侧身而对。他拨开薄毯,牵过她的手,仿佛是为了给她力量。
“现在,你可以和我说说吗?当年你和阿姨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两人一夜未眠。
姜钰茗缓缓道来,沈慕青始终牵着她的手,在她数次因痛苦想中断时,鼓励她说下去。
当年沈豫丢给姜钰茗的报告,正是她母亲阮萍的检测报告。
她从未想过,她妈妈连她也瞒住了。
阮萍得了艾滋的事,就连姜钰茗也是在她生命最后几天,从沈豫那里才得知。
阮萍当年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姜钰茗知道时她已病入膏肓,即便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从私立医院转到最好的公立医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急剧衰败。
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得了病要瞒着自己,多次质问,阮萍只说她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不想她浪费钱和精力在她身上。
姜钰茗却不信。
彼时她刚毕业没多久,正全身心投入沈慕青的经济工作,捧着他一路往上爬。
得知母亲病重后,她即刻停下手里所有工作,一心带着母亲寻求治疗办法。
然而转院后,阮萍那时却一反常态地疏远了她,待她极其冷漠。
既不愿意配合治疗,也不接受她随身照料,直赶她走。
她以为是因为她此前太少关注妈妈,而让她生气了,边哄她,边为她寻医。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阮萍不配合化疗和手术,转院后不到两个月便消殒了。
那份姜钰茗从沈豫手中看到的报告,正是此前她住院的那家私立医院的艾乙梅常规检测报告。
血检报告上艾滋阳性赫然在列。
姜钰茗熟读她所有检测报告,然而,她不仅瞒住了姜钰茗,也瞒住了转院后的所有医护。
她只是一味地拒绝治疗,要求出院。
让姜钰茗焦头烂额。
阮萍学艺术出身,清高雅淡,教了一辈子声乐,桃李遍天下,为人自尊极强。
当年外公外婆反对她嫁姜升,她忤逆家门后再未回头。就连姜升将家里败光了,她也从未向自己父母或公婆低头求助。
自己得了这样的绝症,大约是难以启齿,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至死闭口不谈。
然而沈豫却威胁姜钰茗,要将这件事在阮萍的追悼会上公之于众。在她最爱的人们面前,在她多年未见的老父老母面前,在她最引以为豪的学生面前。
姜钰茗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她当时心乱如麻。突然明白了为何母亲那么坚决地拒绝了自己的照顾。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在无意中接触过她的血液。
得到消息后,她匆忙去给自己做了血检,在等结果的那几个小时里度秒如年。
在知道自己阴性后,依旧不敢松一口气,在医生办公室门口踟蹰了许久,才敢走进去,请他们替她检测相关病毒。
医生当即从她的支吾里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慌乱,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了病人血检。
结果出来后,那位女医生没忍住,一巴掌扇在了姜钰茗脸上,怒吼,“人命关天的事,病人不说,你们家属怎么也不早说?!医护的命就不是命??”
姜钰茗默默承受着怒骂,却还是几乎下跪着恳求对方不要告诉阮萍,自己已知道了她的病情。
阮萍没过几天就去世了,最后几天她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日夜。
她很想联系沈慕青,却不敢。
因为她知道沈豫是对的。她承受不起公开母亲病情的后果。
她没办法一一和到场的亲友学生解释她爸爸是一个多么十恶不赦恶习尽染的赌棍,她的妈妈从来没做错什么。
她也没办法看着正在上升期的沈慕青被莫须有地怀疑有个疑患艾滋的女友,即便她能证明她自己没有,即便她知道他一定会去做检测自证清白。但捕风捉影的谣言,不需要扇风就能燃遍荒原。
而他的名声也经不起一点摧残。
演艺事业是他完全独立于家族的事业,如果他的演艺之路断了,自此他没有选择,只能成为家族的傀儡。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所以她只能走。按照沈豫说的,走得毫无痕迹,越远越好,并且两年内都不能再出现在他们沈家的视野里。
姜钰茗说完这些,眼皮沉重,她这几天万分疲惫,又一夜没睡,一道金光打在她眉眼之间,她皱了皱眉,扭头避开。
不知不觉中,天边已泛起了鱼白,晨光破云而出。
忽然,那道刺眼的阳光消失了。
是沈慕青抬手,替她遮住了有些刺眼的阳光。
“姜钰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他轻声哼笑一声,嘴角含着笑,眼里却全是心疼,“你自己承受这些,让我成了怎样一个混蛋?”
姜钰茗拉下他的手,任由阳光刺进眼睛,“别挡着,不然我都没理由哭了。”
一滴眼泪从她的侧脸滑下。
这滴泪是为三年前的她自己流的。
这么多年的委屈、不解、不甘、遗憾、愤怒,终究融在这滴泪里,从她身体里出去了。
她从没想过沈慕青有天会知道这些事,这么多年,她早就把这些事烂在了肚子里。
但今天翻出来说,她才终于有机会站在了三年前的自己面前。
她想说,你辛苦了,你已经尽力了。
妈妈得病不是你的错。不得不和爱人分开,也不是你的错。流落他乡艰难谋生,也不是你的错。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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