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茗的母亲是声乐老师,父亲开办钢琴学校,小时候自有印象起,父母都很忙碌。
母亲虽是学校音乐老师,却力争上游,组织很多学生比赛,悉心栽培队伍冲击奖杯,还在外接了许多备赛学生。而父亲为养家,则很早从体制离开,借了很多钱办钢琴学校,既抓教学,又抓管理,还得应酬。
她从小便感觉到父亲虽慈爱,却不太愿意照顾她,而她又身子弱,天气一变就容易头疼脑热,那时就是妈妈带着她往医院跑,成宿地吊水,她窝在输液椅上,妈妈便坐在一旁,不知哪里借来个小木凳摆在身前俯身趴上做明天的教案或比赛的编排。
某次吊水她睡着了,迷迷糊糊歪到一侧,睡得正香,却被一阵惊呼叫醒,原来她枕着手睡,针头撞歪,手背肿起个小包,碰上护士巡查才发现,着急忙慌处理。
她抬头,原来妈妈也累得睡着了。阮萍朦胧睁眼见女儿手背肿成包子,忙捧起她手细细检查,满眼愧疚,眼中噙满泪水,连连责怪自己,“哎呀,我怎么睡着了,都怪我,怪我没看着她。”
姜钰茗望着妈妈眼底乌青,满是心疼,忍着害怕和疼痛安慰她。一阵耽误后终于在接近清晨才吊完所有水,和妈妈疲惫回到家。
姜升却被他们回家的动静吵醒后,走到客厅语气有些不耐问怎么才回,见到姜钰茗手上的肿包后不知怎么怒气大增,和阮萍大吵一架。
阮萍熬夜一晚精疲力竭,姜升又话赶话一句不落话里话外都是责怪,最终阮萍忘了姜钰茗还没回房休息,歇斯底里骂姜升,“当初我就说我不想生,我还想拼拼事业,是你!你们姜家非要我生下来,生下来你管过她吗?你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不想养你就不要生!袖手旁观的人,哪来的脸指责我?”
话音落地,她自己似是也被自己的话震住,扭头对上姜钰茗的眼,慌了神。在那瞬间,她仿佛看到妈妈的某个部分碎了。
姜钰茗不知那时的自己表情如何,但在那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给大人添麻烦了,或许自己不存在会比较好。
最爱她的也是妈妈,陪她熬了一夜的是妈妈,任劳任怨照顾她的也是妈妈,但这样的妈妈也曾想过,如果她没出生该多好。
这事过后,一家人又恢复和乐融融,起码表面相安无事。但自那以后,她仿佛潜意识里拧了起来,尽量不给爸妈添麻烦,不仅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周围人的事她也热心做。
仿佛竭尽全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且不为人添麻烦。
需要她时,她及时出现,为家庭提供爱的载体。若是偶尔碰上父母吵架,她走到楼梯间听见,便会扭头出去待上一阵,晚些回家。
一个人离开,令她感到安全,说是逃避也好,自我保护也罢,但她总愿意后退一步,给彼此留□□面的空间。
“发什么呆?”沈慕青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又没让你现在回答。”
“而且你老公就站在面前,你还这样走神,会显得我很没魅力。”
“抱歉。”姜钰茗收回神思。
沈慕青嘴边吞下一丝苦笑,带她行至亭子外一棵树下,这棵树长得很高,枝繁叶茂,枝丫堪堪拢住亭身。
“可惜,前些年政府在这开发旅游项目,规划了这个广场,那片梨林便只得移栽,留下这一棵,以作纪念。”沈慕青手指拂过粗糙树干,仰头,“其实早些年还有一个传闻,如果在梨花花落时来井口许愿,若能在梨花雨下抓住一瓣花瓣,三生井会保佑你不和爱人错过。”
姜钰茗抬眼看,早过了花期,此刻已是满树茂密的绿,“你信?”
沈慕青没答。
“爱人错过……”姜钰茗低喃。
她瞄他几眼,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大了些,“陆融融问我,为什么要管你的闲事。”
沈慕青扭头,“是啊为什么?管我这个准前夫对你什么好处。”
“说是为了博你心软,多分点家产,你信不信。”
听不出姜钰茗是不是在说笑,沈慕青甚至并没过多考虑,只道,“那你把那协议拿回去再改改,想要多少写多少就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姜钰茗仰头看树,用力看着,仿佛要在那些茂密枝叶中,看到那些早已落枝的白色梨花。
而后她忽然伸手,向空中合掌,“啪”地声,将什么拢在手中。
沈慕青疑惑挑眉,又转头看了两眼,没看到什么蚊子。
姜钰茗将合拢的双手献宝似的伸至他面前,双眸锁定在他脸上,深深看着,仿佛要把他看进眼底最深处。
而后缓慢地,缓慢地,她朝两边打开手掌,宛如打开两页瓷贝献上其中晶莹珍珠。
“喏,我抓到梨花了。”
沈慕青眼底一震,却没去看她手,只是盯着她的眼,想要确认什么,他眸子闪了闪,视线灼热,有如实质,半晌才慢慢向下,凝聚到她手心。
那里躺着一瓣白色,在昏暗路灯下乍一看,真像梨花。
但若仔细看,才辨认出这是她不知从哪捏下来的一角薄薄餐巾纸,廉价又清透,似是刚才在烧烤摊随手扯的。
她没让他细看,倏地吹掉它,一片白飘飘然落了去。
沈慕青目光拢着她,如月光静谧,又如炽阳灼灼。
姜钰茗开口,缓缓说道:“这一个多月,我陪着慧空师父,佛理没有悟明白多少,但是参透了些别的。”
她低头,脚尖搓了搓土地上的粗石,再次抬头,眼神缱绻揉着泪光,“我很想你,沈慕青。”
“慧空师父说的很多话我都不认可,但她一句话说对了。”
“她说,我很爱你。”
“我不想和你错过。刚刚三生井已经收了我的梨花,它会答应我的。”
她仰头看着沈慕青,神情中有坚定,释然和确定,眼底泛起柔软波光,仿佛容着一整片大海。
她抽了抽鼻子,继续道,“我不想再躲开了,错的不是我,我为什么要逃?”
“我说你不信我,但三年前,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却因担心沈豫毁你前程宁愿信了他的鬼躲出国去,不也是没有信任你,没有信任我们么?”
“这次,做错的分明是沈豫和老爷子,他们掩盖事实粉饰太平,让那么多患者无辜受苦,不明不白。我却因为生他们的气,和自己爱的人分开,白白委屈了自己。”
“凭什么?”
她抬眉,目光灼灼,“对不起,刚刚那句对不起,我是想说这些。”
月已升得很高,沈慕青背着月,清冷月光勾出他身影,看着那样高大,姜钰茗却有种错觉,好像晚风中的他格外易碎。
“不过好在,你虽然生气,但没有那么生气。”姜钰茗上前两步,伸手拥住他的腰,紧紧揽在胸前,叹一口气,尽是失而复得的如释重负,“还哄得好。”
沈慕青在她身后抬手,迅速在脸上抹了把,姜钰茗想抬头看,却被他按住后脑勺,狠狠压在胸前,听他起伏胸膛中深重的呼吸,带着颤。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鼻尖仿佛真的嗅到一丝梨花的清甜香气,沈慕青才开口,带着一丝可疑的鼻音,“下次就没这么好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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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钰茗回山后更忙了,过起了山上山下跑的生活,清晨上完早课便下山,往往到日落山头才勉强就着最后一点日光赶回。
她平日里乐得帮庵里跑腿,灯坏了下山买灯泡顺便带个师傅回来,缺东少西了又下山时顺势采购了回来,住持也由得她来去自由。
剧组还是那个剧组,只不过姜钰茗身份变了,从前是打工的牛马,如今是探班的嫂子。
这段日子热搜闹得风风雨雨,剧组里明眼人都看得见沈慕青此前对姜钰茗明晃晃的偏心,也看得到姜钰茗工作的兢兢业业,自然知道那些热搜恶评是空穴来风。现在姜钰茗的海报帮他们争了不少热度,对她更是夹道欢迎。
她走后,剧照的担子落在老胡身上,见她来探班,老胡放下设备便迎过来,不知是因为她辞职正好让贤给他,还是忌惮她如今和沈慕青的婚姻,又或真认可她的实力,老胡对她一阵热络寒暄,没了往日嫌隙,多了许多热情,大力夸赞她的作品,还特意说星启叮嘱他继续严格延用遵照她此前策划,完成纪念册摄影工作。
苏雅云在舆论战期间虽并未站在明面,但那些热搜一下说苏雅云舍身救人,一下又暗表姜钰茗或是妒心骤起刻意砸她,分明就是想把她美名坐实,又把姜钰茗踩下。
剧组里都是浸淫圈子多年老油条,都看得懂,只是看破不说破,对苏雅云依旧尊重,公事公办,却少了些往日热情。
姜钰茗许久不见苏雅云,她清瘦不少,眼中少了些光,姜钰茗不清楚那日之后,她又在沈豫和沈慕青之间如何周旋,保住自己女主的位置,但如今她见了姜钰茗便绕开,像是一心只扑在戏上。
她虽乐得清净,但不打算就此放过。
终于,在她又一次探班之际,华导一喊“Cut”,苏雅云便收了表情往角落走,姜钰茗一个绕道,挡在她面前,“聊聊?”
苏雅云盯着她,不可置信,却又说不出拒绝,只得在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中跟她走去一旁小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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