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公主，先帝嫡公主，当今太后唯一的女儿。从小就当眼珠子一样疼爱着，虽然已经及笄一年有余，但还迟迟没有议婚。
沈酌雅曾经在花宴上远远看过她一回，公主生的貌美非常，真是，鬓云欲度香腮雪。
不过，最近也有传闻，公主再不嫁，就要成皇族里最“老”的公主了。
这场生辰宴会是公主择夫的宴会，出嫁另说，至少要把婚事先定了。
天气初放晴，不知不觉间，离越山围猎已经过去了半月。
宫中冰面已经变薄许多，墨竹环绕丛生的宫殿，只在满眼翠绿中露出金黄一角。
“公主，严画师送来了几幅新画，有描绘墨竹的，还有云鹤呢。”
细细的低语传来。
“拿上来看看，这严思舒，我倒要看看他这画技有没有进步。”
略显中气的声音响起，少女独有的轻快声线在这春寒料峭中格外明媚。
“公主说笑了，严画师是画院一等的画师，技艺当然也是最为精湛啦。”
侍女失笑一声，也为公主的天真烂漫感到无奈。
“本宫就一说，你怎还较真上了呢？”
“莫不是你倾慕那严思舒？”
侍女掩嘴笑道：“公主还是莫要拿奴婢说笑了，严画师高风亮节，才情横溢，怎是我等肖想的。”
书案前，少女一袭蓝色宫袍，墨发三千，只挽一根青簪。弯眉小嘴，五官秀丽。
这，便是嘉定公主姬绥君。
绥，舒也。有平安、安定安泰之意。
几幅画卷呈上，一一铺卷开来。
最上面那张，几笔浓淡就勾勒出层层竹节，笔下力度适中，转折处流畅而□□。
“墨竹，墨竹，竹，真四君子之一也。”姬绥君细细地看着这幅画，频频点头，语气流露出赞赏。
画的落笔处，印着思舒二字。
“公主莫急，等会严画师就来您宫里画新的墨竹了，不然怎么说，宫里头就数您最爱这竹，上好的墨竹可都运到这儿来了。”侍女提醒如痴如醉的姬绥君。
“好，好！本宫怎么忘了，今儿还请他一起画像呢。”姬绥君回神过来，闻此莞尔一笑。
没过一会，宫人就来报，严画师到了。
青年身形修长，两袖清风，一双淡然的凤眼，还有浩然正气的剑眉，头发束起，不留碎发在耳边，却出奇的清尘。
严缗，字思舒，宫廷画师。也是礼部尚书的孩子，正儿八经的官宦世家出生。
姬绥君免去他的拜见，看见他语气不由得欣喜了一会：“今日天气好的不得了，就等着你来重新画画这处的墨竹，还有，本宫要和这满景花色一块入画。”
严缗点了点头，“一切遵循公主的意思。”
“我这紫竹阁奇花异草还真不少，今儿让你看看，下次一起画来送本宫吧。”
姬绥君倒是很爽快，“话说，我也是许久没画过画了，到时候你再教本宫几笔罢了。”
“公主天资聪颖，能得公主求教，是思舒大幸。”严缗微微欠身。
“莫说那么多。”姬绥君失笑一声。
天气晴朗，温和的让人沉醉。
永安侯府。
沈酌雅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这样面对面地交流了，尤其是，这样严肃又奇怪的气氛。
不说别的，沈酌雅和父亲的感情实在是一般。
这一回特地和她谈话，大概也是因为楚靳的婚事吧。
沈酌雅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想嫁给长怀吗？”
永安侯一脸正色和严肃，开门见山。
“不想，我对他没有意思。”沈酌雅低低说道，使神色更加恭敬。
“你可想好了？”永安侯倒是没多大反应，“你和长怀青梅竹马，要是嫁过去，可以避免磨合。”
沈酌雅感觉汗颜。
她求求楚靳快成亲吧。
毕竟太多人认为，她会嫁给楚靳。
看见女儿平静又坚定的神色，永安侯眼神复杂，不知道想起了谁。
“你年纪也不小了，十六了，应该注意起来。”
说到底，他还是没说什么。
沈酌雅也明白，这是要开始给她说亲了，还有一月她大哥就要成亲，在那之后，她就得开始议婚。
于是沈酌雅抿唇，告退了。
离开之前，永安侯还和她聊起了以前北地战事。
她看得出来，这是把话题往奚烈身上引呢。
这真是……沈酌雅无奈至极。
毕竟奚烈可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是，这也太……
别的不说，奚烈还不一定想娶她呢。
半月后，嘉定公主的生辰宴如约而至。这一次，许多世家子女都受邀前去参加。
嘉定公主觉得宫里无趣，于是把宴会开到了京城里的郊区——临着山溪，景色优美。
沈酌雅和贺明薇约好一同出行，当马车缓缓驶入郊区的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
沈酌雅一愣，不禁掀开了车帘，探头望去。
只见前方的人身骑高马，那身形，熟悉得让沈酌雅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是谁。
还能是谁，奚烈呗。
奚烈看见她的头，不禁也愣了愣，然后策马扬鞭，快速前进，于是沈酌雅的马车又快速前进。
为何想起他，看见他，心里也有些紧张呢？
沈酌雅未曾多想。
当宴会开始，嘉定公主总算姗姗来迟。她梳着贵族女子最喜欢的高髻，华丽的衣裙上绣满了群山和仙鹤，有极好的寓意。
姬绥君很满意今天的宴会，而且她总算有机会把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奚烈请来了，好不容易才逮到他回京，姬绥君自然是要看看这位将军的英姿了。
那人站如青松，笔直的身影，让姬绥君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最爱的竹子。
再看那张俊美的脸，果然，和传闻的一样，是一个英姿飒爽，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琉璃一样的美貌，墨竹一样的身姿，姬绥君简直要直了眼睛。
“公主，公主？你莫不是被骠骑将军的英姿给迷到了？”
直到侍女的声音响起，姬绥君才反应过来。
她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眼里的赞赏之意不以言表。
屏风前还摆了一副画，画上的仙鹤栩栩如生，颇有冲天之气。
宾客往来不绝，而站定在这幅画前的绿袍少年，转手展开了扇子。
剑眉星目，眼睛里有着一股不同于常人的傲慢，鼻尖的那一点痣又格外出挑。
“程公子，素来听闻你对书画颇有研究，而这幅画既然是公主殿下摆出来的画，想必也是精品吧。”
绿袍少年旁边的那一个白衣男子出口，语气有一些不易察觉的讨好之意。
被称为程公子的绿袍少年，也吸引了一番人前来。
少有的，他们也纷纷在画前站定。
“嗯，画上仙鹤笔触细腻，题字工整，仙鹤有祝寿之意，这幅画难怪公主殿下也喜欢。”
程公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似乎其他人都对他的点评连连称好。
一道淡青色的倩影缓缓停在门前的走廊旁边，她也被吸引了注意。
没办法，公主殿下不见人影，宾客们只好四处走走嘛。
正是沈酌雅。
还有一个人，也赶来在她身后，是贺明薇。
“不过嘛。”
画前的程公子话锋一转。
“这仙鹤冲天的寓意，本来也是好的，只不过，这鹤画的有些敷衍，而且祥云有些奇怪，本来是细微的地方，不过认真看，也不过如此。”
“他是在质疑嘉定公主的选择？”
贺明薇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大理寺卿的嫡子，程见疏，据说是一个诗酒风流的人。”
沈酌雅望着绿袍少年的侧脸，微微皱了皱眉。
“他倒生的白净，还喜欢在青楼和舞艺最好的花魁合奏，他弹琴，花魁跳舞。”贺明薇补充了一句。
沈酌雅挑了挑眉毛，脸上还有一些惊奇之色：
“据说这次生辰宴会，公主殿下还会从中挑取心仪的世家子弟，以作驸马人选。他……”
贺明薇掩嘴一笑：“程公子出身贵胄，怎么不算一位良选，虽然风评听起来不太好，不过也留作备选嘛。”
“话说，你可知道，刚刚公主殿下看见了骠骑大将军，据说……她可是眼睛都直了，看来就连公主殿下都会被奚慎之吸引。”
听到此言，沈酌雅眼中出现了微妙的表情变化。
“陛下不是也有给奚慎之赐婚的意愿吗，万一公主殿下和皇上说……”贺明薇的声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地落在沈酌雅耳朵里。
她想也没想就出口否决：“不会的。”
“啊？”
贺明薇心直口快，被她打断，一愣。
沈酌雅悄悄拽紧了袖中手里的手帕，“皇上不会让这太后唯一的嫡公主殿下嫁给他的，奚慎之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权势非可。”
贺明薇只好笑道：“好好好，你莫要和我说这些政事，我听不懂，不过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阿雅聪慧非常，小时便闻名京城，五陵皆知，长大了更加遗世不俗，才情横溢，若你生得男儿身，想来也是金榜题名，立于高台对天子，紫袍加身上青云。”
贺明薇轻轻拍了拍沈酌雅的肩，夸赞她自幼饱读诗书，心有格局。
沈酌雅愣了愣，有些不适应贺明薇突然而来的夸赞。
过一会，她也轻笑起来。
“明薇出身武家，自幼习武有成，京中世家子弟无人不知。剑锵锵兮凌云，刀溯溯兮流光。深闺无人持剑赢，少年不敢对镜比。”
贺明薇脸一红，“你这算什么事，高门贵女不习武是常事，当然无人赢我。但你怎么拿男子和我比容貌？这本不是一个事！”
“如果你我是男身，也许你能上阵杀敌，我能读取功名吧？”
沈酌雅低声说了一句。
很低的声音，贺明薇似乎没注意到。
于是她浅浅勾了唇。
眼里重新映出远山，平淡而广阔，却浓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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