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越野疾驰在柏油马路上。
副驾上,朗月完全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她坐在那里,后背僵直,目光呆滞盯着前方,手里捏着手机,力道之大,指骨隔着一层皮肤泛出青白色。手机方才摔到了地上,屏幕被摔成了蜘蛛网似得裂纹。虽然车内空调开到了20度,但她额头还是细细密密起了一层汗珠。
江珩一边开车,一边留心她的状况。他有些担心,但是知道安慰只是徒劳,便也没有多说,只道:“别怕,情况一定没有你想的那么遭。”
朗月本来在发怔,闻言呆呆地转过头看着江珩,还未开口说话,眼泪竟是先流了下来。
跟断了弦的珠子似的。
这种至亲之人正在生死关头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江珩也曾在奶奶去世时经历过,那时候他也就是朗月如今的年纪。
20出头,就像是一只刚刚出巢的幼鹰,还未展翅飞翔,却先失去了庇护她的人。
所以,他懂朗月此刻的心情。
朗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压着将要嚎啕而出的哭声,怜声乞求:“江珩,你开快点好不好。”
她声音带着哭腔,完全不复的冷淡,江珩听了只觉得胸口发紧。
他低声道:“好,我尽量快。”
说完,沉默着加快了速度往医院赶。
夜晚上的医院人虽然比白日少了许多,但走廊里三不五时还是会有零零散散的人经过。这里到处充斥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白墙白地,就连头顶的灯光都是刺目的白色。
朗月赶到医院的时候,刘叔又打来了一个电话,说老爷子已经出了急救室,现在转到住院部了,情况稳住了,让她不要太惊慌。末尾,又说了病房号。
按理说医院晚上过十点以后就不允许家属探望了,但是因为郎国平住的是VIP,不怎么受这条规则束缚。
朗月匆匆的跑到病房,一路上甚至还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头都没回说了句“对不起”,又匆匆往前跑着。如此态度惹得旁人皱着眉头埋怨。多亏了江珩一直跟在她后面,勉强替她勉强善了后。
可等朗月一路终于跑到了病房门口时,她却停下了步子,呆呆的站在原地。
病房门上镶嵌着一快长方形玻璃,窄窄的,不过不影响视线。
朗月透过玻璃,看清了病房里面的情况。
爷爷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表情安然。他鼻子上插着输氧管,手指夹着一个小夹子,一直连接到床头边的仪器上。那里,黑色的显示器上是一条曲折的线,实时反映着病人的身体状况。病床旁边,刘叔和张嫂这边上看护着。
房间里静悄悄的。估计是怕打扰老爷子休息,房间里的大灯被关掉了,只留下了旁边暖色调的一圈灯带亮着。
朗月看着里面的一切,突然就泄了力,整个人扶着墙壁挪了两步,然后一屁股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本来柔顺的齐肩发因为方才的狂奔变得乱糟糟的。
江珩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他停住了脚步,先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情况,确定老人家没大问题之后,也干脆坐在了朗月身旁。
女孩子压抑着的抽泣声传了过来。
江珩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摸,道:“人没大事,你别自己吓自己。所以别哭了,好吗?”
朗月没有吭声,只是抽噎声又小了一些。
到底是个小女孩,平日里看起来再怎么老成,这种时候却还是被吓坏了。
江珩又道:“你要调整一下情绪,不然等会儿进去你爷爷看见你哭红了眼睛,肯定会难过的。”
朗月依旧没有答话,但显然是听进去了。
不多时,她的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逐渐停止。她抬手擦掉了眼泪,然后终于抬起了头。
“我,看起来还好吧?”朗月问。她眼里泛着泪光,脸颊也微微发红……哭成这样的。
江珩闻言仔细打量了她一遍,道:“嗯,还好。”
亲人突然病倒,不哭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情绪控制住了就好。
朗月站起身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方才多亏了你……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单纯的征询江珩意见。
江珩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不了,今天太晚,你肯定有话要跟你爷爷说。我明日来探望,可以吗?”
“当然可以。”朗月道,完了之后又说了一遍:“谢谢你,今天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关系。”江珩道:“快进去吧。”
朗月“嗯”了一声,这才打开了门。
目送她走了进去,江珩起身离开。
听见身后的动静,张嫂和刘叔回头:“月月……”喊了声名字,俩人便不吭声了。
病床上的朗国平听到了朗月来了,也费力睁开了眼:“月月,你来看爷爷了呀。”
朗月立刻鼻头就是一酸。
她眨了两下眼睛,硬是将眼眶里的泪水挤了回去。
张嫂看朗月进来的一瞬间就往回退了几步,给她让开了位子。朗月坐在椅子上,握住老人苍老的手:“爷爷,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唉,人老喽,摔一跤就动弹不了了。”
“所以您应该小心一些啊。”朗月没忍住,因为关心,语气里带上了些责备的意味。
“小心小心,爷爷往后会小心的,不让我乖孙女担心。”
朗月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捏紧了老人的手。
朗国平上了年纪,摔倒送医院又折腾了许久,终于撑到心心念念的孙女来了,说了两句话,沉沉的睡去了。
朗月又安静的陪着老人坐了一会,然后轻轻的松开手,替他掖好被子。她眼神示意了下张嫂和刘叔,然后率先起身走了出去。
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朗月拧着眉头问:“张嫂,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情谊了,张嫂深知她的脾气秉性,也懂关心则乱这个道理。她解释道:“今天老刘都伺候老爷子睡下了,我在楼下刚准备睡觉,就听见天花板传来一声响,我就跟老刘跑了上去,结果发现老爷子摔倒了,我们也不敢动,就赶紧叫了救护车,然后立马给你还有你爸你妈分别打了电话。”
朗月闭了闭眼睛,问:“医生怎么说。”
“说是心律失常导致的暂歇性昏迷。”
“好,我知道了。”
朗月没再问下去。
张嫂和刘叔只能说个大概,朗月决定明天自己去找医生了解一下。
“张嫂,刘叔,谢谢你们。”朗月抬起胳膊搭在自己的眼睛上:“今天如果不是你们,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月月你这么说就见外了。”刘叔道:“我跟你张嫂本来就是照顾老爷子的,这次老爷子出了事,按理来说也有我们招呼不周的责任,你还这么说,存心不是让我们难受么。”粗糙耿直的汉子说到这里,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刘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朗月道:“你也知道我们家这情况,我小的时候你们照顾我,后来照顾奶奶,奶奶去世之后,又一心的照顾爷爷……对我来说,你们才更像是家人,你们,也比我们这些姓朗的要称职许多。”朗月自嘲道。
刘叔和张嫂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两人都是老实巴交不善言语的,嘴拙,半晌都没想出个什么话来安慰她,到最后,硬是憋出了一句:“可能你爸你妈他们忙。”
朗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还没等她言语,就见电梯口那边走过来了一人,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踩着八公分高的鞋子,脸上还画着精致的妆容。
是朗英杰的女秘书。
女秘书袅袅婷婷的走来,直接忽略了张嫂和刘叔,对着朗月道:“朗小姐,朗总昨天刚刚出差,听说老爷子进了医院,就先让我过来看看。老爷子没有大碍吧?”
朗英杰和这位女秘书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朗月不止一次听到李婉青在家咒骂这位了。
不过她没功夫去处理他们夫妻的感情问题。
朗月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冷声道:“告诉朗英杰,如果他不能亲自来看自己的父亲,也就没有必要派一些不三不四的来,省的他老人家看了心烦。我爷爷刚睡下,你就不要进去了打扰他老人家了。”
女秘书姣好的面容扭曲了一刹那,她道:“朗总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到了,同样,朗小姐的话我也会传达给朗总。既然老爷子休息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再见。”
说罢,踩着她的高跟鞋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朗月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朗英杰这个人简直没有半点良心。
父亲住了院,最先来的竟然是个说不清身份的秘书。
“月月,你别生气啊。”张嫂看她这副模样,在一旁劝慰道。
“嗯。张嫂,你和刘叔今晚就先回去吧,我就在医院陪夜。估计今晚得麻烦一下你们把爷爷还有我的洗漱用品收拾一下,还有爷爷的贴身衣物也给整理几件,明天一起带来。”朗月道。
刘叔和张嫂连声说好。
朗月又问:“对了,朗澈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刘叔道。
“今天太晚了,就先别告诉他了,明天我再跟他说。”
“好的。”
送走了张嫂和刘叔以后,朗月回到病房。
郎国平这会已经睡熟了。
朗月去洗手间大概洗漱了一下,然后关掉灯,合衣躺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今天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无比疲倦,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边,江珩一出医院就给江璟打了电话,把从朗月这里了解到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末了,建议道:“哥,公司的事情你做主,不过我觉得,不管能力怎么出众,品行不端的人还是尽量不要留。”
江璟在那边嗤笑一声:“行了行了,想给人家小姑娘打抱不平就直说,你哥我还能不满足你这点小愿望么?”
“江璟,你正经点。”江珩道。他哥大他两岁,打小他们兄弟之间就是直呼其名。
江璟:“好好好,不过我这边还是得核实一下,如果情况属实,公司会做出相应的处理,你就放心吧。”
江珩“嗯”了一声,刚准备挂断电话,只听江璟又问:“我听说朗家那姑娘可砸坏了摄影棚一些设备,那摄影棚可是新建起没多久,设备都还是新的,虽然不值多少钱。你说,这怎么办?”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江珩无奈道:“我赔你,行了吧?”
“既然我弟开口了,那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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