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拧开昨晚用过的金色闪粉的颜料盒，白色笔尖轻蘸，桌面上的红色的纸张被勾勒出条条纹路。
陈叔具体是什么时候被老妈一通电话喊走的顾宇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伏在桌子上忙活着这几张红纸。直到最后一片祥云的铅笔痕迹也被闪亮的金色覆盖住，他才终于歇了口气。
简直累瘫了。
顾宇星仰着头对着天花板，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做手工是个细活，但是再按照自己这个速度下去，要做出自己脑海构思的东西，怎么着也得明天才能把礼物送出去。
那就来不及了！四小件其实应该在搬家当晚就要放在新家的。
想到这儿，顾宇星把摊开手掌盖在了脑门上，用力一搓。
“嘶......”他一个没忍住。
指尖的触感一阵麻麻赖赖，低头看着指尖，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把血痂给搓破了。他抽了张桌面上的纸巾，覆盖住伤口又按了好一会儿。
尽管小伤而已，但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一张脸。
涂药，涂药，不要沾水，会发炎......
处理伤口的小能手......哦不，大能手,不对不对，老能手......
顾宇星边想着边推开椅子，单脚蹦跶到卫生间把手给洗了个干净，在伤口处重新涂了些红霉素软膏，然后又单脚跳回工作台前。
桌脚边有三袋子东西。顾宇星把四小件从袋子里取了出来，依次包上加工过的红纸，再用胶水粘牢。
工期短了点，效果差了些，不过稍作加工后，怎么着都比从铺子货架上拿到的初始版要好看得多。
顾宇星又看着另外一个手提盒，辟邪木——
当时他住进这间公寓的时候，外公给他准备的辟邪木是外公自己雕刻的，老艺术家亲手雕出来的东西确实非常精美。
他盯着书架上的那个亚克力大箱子。
各式工具都在里面放着，但要刻点儿什么都实在太麻烦了。
构思要时间，动手要时间，清理还要时间。
顾宇星撇着嘴，把手提盒重新放进了袋子。
其实手头这个红色塑料袋也够土的......
纠结了老半天，他还是决定给四小件换两个袋子。在书架前翻了半天，最后没能找出个什么东西来。
压根没有适合装这四个玩意儿的袋子......
死马医不动，完全医不动啊......顾宇星叹了口气，把四小件重新放回了原本的袋子里。
真是有够土的......拎着袋子出门的时候他不禁再次感慨了一句。
也不知道贺老师在不在家，顾宇星按了门铃。
贾南风刚把手头的盘子放在餐桌上，就听见了两声电子门铃声。他回头朝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客厅内只能听见油烟机机箱震动和锅铲翻动的声音，贺扬背对着厨房门毫无反应，似乎压根没听见大门外的动静。
“谁啊？”贾南风边问边开门。
门向内打开，顾宇星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对面的男人头上带着个黑色发箍，眼神透着好奇。
“我是......”顾宇星抬了抬眉毛，握拳用大拇指指着右侧，“邻居。”
“有事儿吗？”男人问。
“贺扬在吗？”顾宇星压着内心的好奇。
“在，你等会儿啊，”男人礼貌微笑，“他做饭呢，我给他喊过来。”
顾宇星点头。
贺扬出来的时候腰上还系着围裙，好一个家庭煮夫的形象......再抬眼一看，他的头上也卡着个黑色发箍。
“宇星？”贺扬笑着，“先进来。”
开门的那位黑色发箍男人从玄关处的一个白色置物盒里掏出东西递给顾宇星。
俩一次性鞋套。
“不用套上，你进来先坐，”贺扬把说话着急忙慌的，“我正做着饭呢。”
“南风，帮忙给他倒杯水啊。”贺扬扭着头冲外边喊了一声。
“这什么呀？”发箍男弯腰看了一眼，非常自然地接过顾宇星手上的袋子，“不是吧？四小件啊？你买的？”
顾宇星没说话，单腿开始往屋子里蹦跶。
“腿不方便啊。”贾南风看着，下意识要去扶。
顾宇星偏了下身体躲开：“谢谢，不用。”
经过厨房区域的时候，顾宇星看了一眼，贺扬背对着房门，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镂空的红色手提盒。
这辟邪木眼熟啊，跟自己买的那个压根就是同款！
“你这个是哪里买的啊？”贾南风掏出其中一个盒子打量着，“这包装比我俩下午买的那些个好看多了。”
顾宇星眼光倏地暗了。他一把夺过男人手中的盒子。
贾南风轻轻哼了一声，抬眼看着他：“小帅哥，你怎么还摆上脸色了呢？”
顾宇星垂着眼角，把红色盒子放在茶几上：“不做表情就这样，没别的意思。”
“行吧。”贾南风点头，“你坐，我给你倒点水。”
贾南风低头端起桌面上的茶壶，因为他只单穿了一件U领毛衣，弯腰的时候顾宇星清晰地看到了他衣领下方的红色痕迹。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一个在做饭另一个在招呼客人，招呼客人的那位不经意间露出胸口的吻痕。
怎么着都有种夫唱夫随的酸臭味儿。
顾宇星眯缝了下眼睛。
——贺老师真是gay,连男朋友都有！
“茶叶还没备上，喝点儿热水吧，”贾南风端着杯子，语气一字一顿道，“小帅哥，别发呆。”
“吃饭吧。”贺扬从厨房里走出来。
“饿死了饿死了！”贾南风扭头看着餐桌，又立马回头道，“小帅哥，走，吃饭。”
边说贾南风又边伸出手，顾宇星再次避开了那双跃跃欲试要伸向他的手。
“你这样跳不累么？”贾南风问着，贺扬却向前一把捞住了顾宇星的胳膊。
“躲什么？”贺扬问。
顾宇星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甩开贺扬的手：“我操，我真是服了。”
“下午我去找过你，”贺扬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顾宇星，“但你好像不在。”
“唉？你那会儿该不是上城隍庙了吧？”贾南风托着脸看着对面的人。
贺扬闻声也一顿：“去城隍庙了？”
“小帅哥也给你买了四小件，”贾南风指着茶几，“扬哥你看看去，他袋子里那些可比咱们买的那些漂亮多了。”
“是吗？”贺扬起身去了茶几前。
顾宇星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笑嘻嘻望着茶几方向的黑色发箍男，再看着茶几前拿着红色盒子的贺扬。
脑子有病才要给贺扬买什么四小件，还做什么包装，还画画？
人家小俩口早都买过了！
顾宇星重重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小帅哥？”贾南风眯了眯眼，“对了，你叫什么？”
“......”
顾宇星还没来得及开口。
“顾宇星，宇宙星空那个宇星。”贺扬回到桌子前坐下，往顾宇星面前的杯子里倒着橙汁，“谢谢你的乔迁礼物，有心了，我很喜欢。”
“让小帅哥自我介绍你还抢答啊？”贾南风很自然的从贺扬手中接过橙汁，对着顾宇星灿烂一笑，“我叫贾南风，东南西北风的南风。”
“因为他妈妈喜欢撮麻将才给他起的这名字。”贺扬没忍住笑了。
“她说就南风好听点儿，万一叫贾西风贾北风的......”贾南风跟着笑，特别是和贺扬相互对视一眼后，眼泪几乎都快从眼眶里飚出来了。
顾宇星看着对面的俩人，实在没能理解笑点在哪里。
他挠了挠头发，再不走就不合适了。
人小情侣搬家后的第一餐开火做饭他在这儿瞎起什么热闹？
说不定贺扬连他的那一份都没准备！！
靠！
什么说不定啊，就他这样的突然造访，贺扬肯定没准备！
又看了眼贺扬，他换上高领毛衣了。
毛衣下面的牙印他和东西南北风怎么解释的？
视线再往旁边的东西南北风处移动。
黑色情侣发箍，俩人脑袋上的一模一样！
小情侣的把戏。
顾宇星顿时感觉全身一阵凉，仿佛东西南北风立即从四面八方灌进他的后背，正打着寒颤，贾南风又托起了下巴笑着盯着他。
“你们吃吧，”顾宇星站起身来，“我走了。”
听到他这么一说，贺扬和贾南风立刻停了笑容，双双抬头看着他。尤其是贾南风，他咬着下嘴唇：“不是，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这话是个什么语气？
好奇？无奈？嘲讽还他妈是别的什么？总之不是好语气。
顾宇星懒得琢磨。
本来文采就不怎么样，脑袋在沈巨华的丧宴上被一酒瓶砸过之后就更空了，想不出什么高级词汇形容。他往桌边退了一小步：“贺老师，回头你把你对象的身份证也发我一份吧，他要在这房子里常住，我需要备个份。”
贺扬颇有些意外地盯着顾宇星。
贾南风则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我就知道。”
“什么？”顾宇星皱着眉头。
“唉，你微信多少啊？”贾南风掏出手机，“太有意思了，我加你呗。”
贺扬也站起身来：“宇星，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不过你看人确实挺准，我是喜欢男的，从小就喜欢。”贾南风坐在沙发上，盯着手里的牌半天没动。
“那你呢？”顾宇星盯着对面的贺扬。
“牌出不出了？”贺扬抬了抬下巴。
“是还是不是？”顾宇星丢出一对K。
“不要。”贺扬说。
“贺扬！”顾宇星喊了一声，“问你话呢，别逃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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