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贺扬往后退了一小步，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对了，我有东西给你。”
“啊？”顾宇星看着他。
贺扬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我还以为弄丢了，”顾宇星合上袋子，“原来在你这儿。”
“当时掉我车上了。”贺扬说。
“谢谢，”顾宇星说，“这事儿我都没好好谢你呢。”
“顺手的事儿，”贺扬抬手拍了拍顾宇星的肩，“幸好你这脑袋没出什么大问题。”
“放心，我铁头，”顾宇星把纸袋放在掌心轻轻拍着，“贺老师，你厨艺真棒。”
“谢谢夸奖。”贺扬说。
顾宇星到家后，把信封里的东西倒在了工作台上。
小时候的那些照片，有几张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这个时候就应该把这些照片分享给谁看一看，顾宇星用手机拍了张图片，思索老半天，还是发给了老妈。
周一顾宇星没去学校，趁着脚崴了这个借口，他想跟导员请一周的病假。
只是这个流程走得明显非常不顺利。
“一周有点儿长啊，”导员的语气让顾宇星感到非常不舒服，“天数超过三天，你得出示相关证明。”
“刘老师，我这真挺严重的。”顾宇星扯着被子上的绒毛。
“把医院的诊断发给我，”电话那头信号卡得断断续续，“不然只给批三天。”
顾宇星叹了口气：“等会儿发您。”
“嗯，”导员意味深长得拉长了尾音，“好好休息呀，都期末了，考试上点儿心，别到时候又挂了，还嫌你外公唠叨。”
“是，我知道的，刘老师。”顾宇星垂眼，发现被单上的绒毛已经被自己搓出了两个小球。
“年前那个公益展的资料发给你了，你看看，”刘深说，“你外公前两天还特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务必监督你做充足的准备。”
“知道的刘老师，”顾宇星掀开被子，到桌子前开了主机。
“尽快康复，”刘深说，“年前可有你忙的。”
“靠！”顾宇星把手机往床上一甩，又看了眼自己的脚，“这是我让它恢复它就立刻能恢复的吗？”
他倚在电竞椅上，一下下小幅度晃动着椅子。
对于期末复习周，他已经是摆烂的状态。这学期除了专业课，水课倒也有好几门，老师上课不是念ppt就是讲故事，顾宇星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既然都水，还那么上心做什么。
比起挂科，那个公益艺术展才更让人头痛。
又要被逼着雕一些没意思的木桩，而且听说这次可能还有些采访之类的。
“让我也崴了吧，”路进在电话那头哀嚎，“操，怎么感觉半本书都是重点啊！”
“水呗，”顾宇星滚动着鼠标，“你等会儿到底过不过来啊，我想吃糖霜山楂。”
“不是，你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咱不是在聊期末吗？”路进问。
“刚弹窗跳出来个山楂的广告，”顾宇星打开一封最新的邮件，“唉，要不你直接逃课吧。”
“滚滚滚，还得混点平时分呢，”路进说，“上完大课再说。”
“怂蛋。”
“那我不来了。”
“靠，”顾宇星大声道，“我开玩笑的！”
“除了山楂，还要带什么吗？”路进放低了声音，“老师来了，微信说。”
“行。”顾宇星复制了一行文字，粘贴进搜索导航，“你看着再带点儿别的甜的。”
“知道了，”路进狗狗祟祟，“小甜甜。”
上午刘深发过来的资料是一个公益艺术展的企划，年底将在圩城一个艺术园区举办。其实早在十月份，他外公顾庆行就知晓了这个园区要举办这个展子的计划，同时也受到了邀请。
至于为什么顾宇星也知道——因为外公已经当着他的面提过不止一次，他说她想把他的好孙儿一块儿带去展子上露露脸。
顾宇星把文档拖到底部，长长舒了口气。
艺术展的文档中，有一页提到了“特殊人群与艺术共生”的观点，所以除了书画研究院，市文化园，艺术园和一些搞艺术的公司外，顾宇星还在联合支持那一栏下看到了一个学校的名字。
是特殊学校？
怎么又是特殊学校？
手指对着回车键用力一戳。
左击鼠标点开第一个关键词。
百度百科显示： “新海启航特需儿童康复中心于2017年登记成立，是南市一所民办非企业单位。”
“新海中心专为0-15岁孤独症、智障儿童提供语言训练、感觉统合训练、理解认知训练、提高其语言能力、认知能力、自进能力、社会能力。”
顾宇星又点开相关图片看了看。
嗯。
就是那种儿童教培机构的样子。
顾宇星继续小幅度地转动着椅子。
贺老师的学校是不是也叫启什么？他隐约记得俩字中间有个启字。
他踮着脚尖，用力一蹬轮子，从床上拾起手机。
确实叫“启x”，他还没给贺扬改备注，贺扬的微信名就叫“启明教育贺老师”。
顾宇星抬了抬眉毛。
那这个“启明教育”就是沈思妍要去的那个，众所周知的学费还挺贵的特校？
顾宇星好奇地点了一下贺扬的头像。
明明只是随手一点，没进去人的主页，对话框下头的半透明横幅里倒出现了一行小字。
效果十分社死。
我拍了拍“启明教育贺老师”。
不是。
不是。
不是啊。
真不是故意的啊。
顾宇星戳了几下屏幕。
这玩意儿不能撤回的吗？
没等空出几秒，手心里的手机震了震。
【启明教育贺老师】：？
盯着这个秒回的大问号，顾宇星感到无比难堪，他咬着嘴唇。
【xx】：没什么
哒哒哒，删除。
【xx】：点错了
哒哒哒，删除
【xx】：贺老师，我不小心点到了
哒哒哒哒哒哒……继续删除。
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紧接着，手机又震了。
【启明教育贺老师】：正在输入中？
【xx】：……
【xx】：贺老师
哒哒哒，删除，空格，删除，空格，删除。
最后通过联系上下文，顾宇星终于找到了破冰的好办法。
【xx】：那个小包你拿回去了吗？
【启明教育贺老师】：拿回来了。
【xx】：/ok
【启明教育贺老师】：还有别的事情吗？
【xx】：没了
【启明教育贺老师】：好吧……
【启明教育贺老师】：看你输入老半天，我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xx】：哈哈没事儿
【xx】: 我能有什么事儿
【启明教育贺老师】：以为你腿又疼了之类的。
顾宇星低头看了一眼脚踝。
【xx】：好很多了
【xx】：可以走路
【启明教育贺老师】：不用单脚蹦了。
【xx】：是
顾宇星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路进今天肯定是放他鸽子了。
因为已经快六点半了，他都还没跟自己联系。
顾宇星冲着屏幕：“马上下播了。”
今天直播间里的人还挺多，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少有得露了脸。平日顾宇星直播时不怎么出镜，大部分时间都对着自己的手拍。
也正是因为露了脸，屏幕里的留言很多，刷新的速度快，他有着看不太过来。
“准备下了，”顾宇星眯着眼睛，“我朋友要过来找我。”
“嗯，没有没有，”顾宇星摇头，“不是女朋友。”
顾宇星读着评论：“在学校见过我？”
“那我可能也见过你，”顾宇星边回复边继续看评论，“刚来就下播……哦，我播两个小时了啊，你下次早点儿来吧。”
“什么时间？每周有两次直播做皂或者切皂，大概率周三，周四吧。”
“谢谢‘匝匝’的礼物，你们不要刷了，”顾宇星又看了一会儿评论，对着镜头摆摆手，“拜拜，真的下播了哦。”
贺扬扫了遍二维码过了闸机，再返回视频软件的时候，屏幕那头已经下播了。
速度还挺快，说下就下。
贺扬把手机揣回口袋。
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往房东的门口看了一眼。
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贺扬输了密码开了门。
他把手头的袋子拎到阳台，把里头的圆形玻璃鱼缸拿了出来，清洗完毕又加了水，把刚买的三条胖头金鱼儿放了进了玻璃缸。
这个屋子里，总要有除他以外的生命体。
贺扬抱着鱼缸回到客厅，原地转了一圈，决定把这三条小鱼儿放茶几上。
“明天再去买盆大绿植，”贺扬对着手机听筒，“那个花鸟市场离我这儿也不远，还有很多小吃店和餐馆，到时候带你去。”
贺扬的小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手指在玻璃鱼缸上一下下滑动着。
茶几桌面上的手机亮了。
“嗯，”贺扬接起视频，“小诺，看看这鱼儿。”
“很活泼呀，”那头的女孩眼睛圆而闪亮，她捂嘴笑道，“买鱼食了吗？”
“有的，”贺扬说，“那个卖鱼的老板特地嘱咐了，刚到家别喂。”
“适应环境吧……”女孩聊了一句，又扭开头说了句什么。
“怎么啦？”贺扬把镜头切回自己。
“嗨，”贺诺摸着头发，“我室友，做什么恋爱测试呢，哈哈，算自己的真命天子什么时候出现。”
“那种测试题就喜欢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贺扬啧了一声，“那你呢？测了没？”
“我？”贺诺又扭头看了一眼，“我没测。”
“你也去测测，”贺扬道，“我还真有点儿好奇。”
“哎呀，哥！你太八卦了吧！”贺诺托着下巴，“要不我等会儿把题发给你，你测测吧。”
“我要那玩意儿干什么？”贺扬看着妹妹贺诺。
“好玩儿呗，”贺诺说，“哎呀，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儿呢？这么多年了，就没有男孩儿能入你的眼了嘛！”
贺扬看着妹妹发来的链接，点了进去。
他原以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测试，没想到居然要做53道题。
贺扬谈了口气，退出测试。
他不想给自己这样的心理暗示。
什么时间段你会会怎样怎样……或好或坏，或处在高峰或位于低谷，他觉得他不该给自己设限。
从出生，成长，组成家庭，再到下一个生命重复这些过程直到死亡……尽管他只能完成其实的一部分，但这些部分他都不应该设限。
就算算出了自己的另一半在何时出现又如何呢？他就一定能在这个时间段收获些什么？
贺扬正盯着鱼缸出神，门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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