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不稳,江执下意识去拉身后的李长流,却被他用力甩开。
李长流一步步后退,痛苦万分又无措:“别碰我!”
江执担忧道:“你怎么了?”
船下的一只鬼爬上了船篷,江执化出长剑,剑气凌厉连船篷也一并劈烂了,爬船不成,船下的鬼赤手撕扯船身,脚下乌篷船从船尾开始往前断裂。
船下百鬼垂涎欲滴,还在喋喋不休。
江执把李长流往船头拉,不料江执一靠近,他就如针刺般躲开,一瞬间,脚下已没了着落。
在落入水中前,江执散了很多符纸去协助施长信。
水中一片漆黑一团,江执庆幸落水前够到了李长流,不然无法视物,他到哪去捞他。他抓着李长流的手臂往上摸,摸到他的口鼻用力捂着,绕到他身后带着他往上游。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长一个样,视线茫然无措,空洞地在黑暗中寻找。江执想,看不见但上下总不会弄错,只要往上游就能出水,只是不知道出的是河中央的水面还是河岸边的水面。他屏息上游,头顶右上方突然出现一团幽火,江执毫不犹豫朝火光游去。
落入水后,李长流清醒了,他拉开唇边的手,抓着江执的手臂一齐向上游。
原来这小子会水。
不拉着他的话似乎游的更轻巧些,不过还是拉着吧,江执只能摸得到他,根本看不到,还是摸着安心,不然丢了都不知道。
两人跟着火光出了水,鬼怪都没了踪迹,只剩船只残骸浮于水面。他们离岸边很近,两人拖着沉重的衣衫一步步上岸,这会李长流倒是紧紧拉着江执的手,不再躲闪了。
“哥!”李长兴泪眼婆娑喊道。
李长兴和施长信在岸边等着,一见他们就冲上前来,小王八也飞到江执的肩膀,江执拍了拍它,方才水中的光应该就是它。
走得进了发现施长信同样一身湿漉,半个身子都进了水里,看样子李长流再晚一点出来,他就要跳下去了。
“先回去吧。”江执说。
李长兴在篝火旁给换了干衣服的施长信敷药,他的双手血肉模糊索性也只是血流的太花,看着吓人,李长流打着颤在车厢里换干净的衣服,江执站着马车窗户旁。
“没受伤吧?”江执问。
“没有。”李长流说。
不知是不是窗口布帘的缘故,李长流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
江执说:“那……有没有不舒服?”
李长流自顾自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到:“没有。”
如此寡言少语,江执想到船上的种种躲避和坠入水前那一句细语。
那时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江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幻境而已,他自己不也中了吗。难道就因为有着相似的名字,他就耿耿于怀,甚至将这句话带入了另一个人。
可他明明知道,那个人没说过这样的,他们上次聊的不错,算得上和谐,还说会再见面的。亦或是他内心深处,觉得他合该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问道:“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害怕我?”
李长流沉默片刻,情绪低落:“幻像,都是假的。”
里面传来起身时衣服摩擦和木板的吱呀声,江执跟着声音从侧窗口绕到了下马车的地方。
“怎么说话有气无力,都不像……”
江执话没说完,李长流就虚脱般迎面倒下,江执本能的接住他,李长流温热的脸贴上他冰凉的脖颈。
李长流上半身靠着江执,气咽声丝。
江执轻声说:“我身上湿。”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是个滴着水的落汤鸡,江执把他推了回去,让李长流靠着车厢,以免弄湿了他身上的干衣服。
“哥,你怎么了?”
李长兴听到动静赶了过来,提心吊胆的守着他。
李长流摇头,每动一下都觉得头痛欲裂,他脸色向来苍白,而今神情痛苦至扭曲。
江执说:“先扶他去火旁躺着吧,也无外伤,不是旧疾复发就是着凉了,身子暖些会好受点。”
李长兴点头扶着他走了,江执迅速换了身干的衣裳,几步到篝火旁时,李长流已经好多了,就是人蔫蔫的,双手捂着个额头发呆。
江执说:“不难受了?”
李长流说:“嗯。”
江执说:“你刚刚也是这样说的。”
李长流赧然:“现在是真的好多了。”
江执笑笑,不再追问他,看向了双手缠着纱带十分别扭的施长信。
江执问:“你……解决了?”
施长信点头:“跑了一个,那小的把老的弄死就跑了,剩下的我全杀了。”
江执垂眸,面前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不断的蹦跃出火星子,一念之差。
李长兴说:“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江执说:“不会,对他而言好不容易逃脱囚牢,怎么可能还回来呢。”
施长信扯了扯手腕的纱带,眼睛都没抬就说:“说不准,万一他困在这一天天失去理智,心理扭曲就乐意回来看看那些还在日夜痛苦,不尽哀嚎的怨灵来为自己的自由佐以快感。”
……
你没事记人家的词做什么,江执想。
李长兴说:“这老爷爷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施长信说:“也不算突然,他谈到仙山飞升的时候,话语里真是藏不住愤懑与不甘。”
三个人,六个眼睛齐刷刷看向施长信,他不自然地扯了扯绷带,李长兴以为太紧给他松了松。
“只是猜测。”施长信说,“你后来也察觉不对了,还非要过去。”
“就是去随便看看。”江执就重避轻地说,绝口不提自己怕胡船出事。
施长信想起他凌厉的长剑和满天的符纸,想不通他明明能更容易的解决这些东西,却不用,就连从没见过的长剑也是用来……劈船篷的。这般畏手畏脚,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积德行善,日后好飞升?
施长信想开口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下,江执却转头看向了李长流。
“一直不说话,还难受?”
从上岸开始就像失去水的鱼奄奄一息,实在反常。
“在想幻像的事情吧,说来听听。”施长信一语道破,不愧为他相依为命的好兄弟。
李长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么多人都中招了,唯有李长兴清醒着。江执想是因为她举着火把,依靠火把视物,又一直在岸上,离水和灯都比较远。
“我看见你一上船就被要那个老头推下水,我想去帮你,结果一个眨眼,被推下水的人就突然变成我了……”李长流说。
“所以我变成了害你的人,你才……怕我的?”江执接了他的话。
这样的幻像能叫他反应这么大,江执倒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背弃,大概是他想活下去的**太过强烈。
“我我……”李长流想解释。
“没事,你不都说了吗是幻像,一时分不清真假很正常。”江执说。
“嗯。”李长流应声。
夜已深,江执把他们都催去睡了,马车不算小,往地上铺个毯子勉强能睡下三个小孩,江执在石凳上守夜。
他抱手倚着身后几根竹子,百无聊赖地看灼灼热浪。
一个夜猫子摸到了他身边。
江执问:“又睡不着?”
李长流摇头:“刚刚谢谢你救我。”
江执失笑:“应该的。”
李长流低声说:“没有什么是应不应该的,就像现在,我跟你换着守夜。”
李长流往前躬身,拿棍子逗火,江执只能看到他被橙黄色火光包裹的身影,显得柔和的侧脸。
李长流说:“你说过你的师门就在苍梧山,你是下山历练才遇到我们的吗,这次回去,是不是就不走了,以后你也会飞升成神仙吗,你这么厉害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飞升成仙了,到时候去哪里才能再见到你?”
他说的话又密又多,江执听着听着,凝望他的背影出了神。
李长流良久得不到回答,回头望去。
四目相触。
江执轻轻的笑:“想知道我在苍梧山的事?”
李长流说:“你不想就……”
“我在苍梧那几年,总听闻我师父飞升在即是为了接我去苍梧才功亏一篑的,众人长嘘短叹无不惋惜。不过我想,他飞升失败是他尘缘太深,杂念过多。我离开苍梧不是下山历练,是我仙道无缘,自请离去的,下山时也已断绝了师徒关系。明日回苍梧只是寻医,等医好了你们,我自然也就走了。”
江执把这些往事全当哄睡故事说给他听的,结果李长流半点不困,听的认真。
他倒是有些熬不住了,好像下山以来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李长流语无伦次:“你要走?去哪,继续积德行善吗,我们能,我想……不能一起吗?”
积功德……他居然还记得,自己为了让托付变得自然些的话语。
江执说:“我们不过相识几日……”
李长流说:“不看认识长短,我李长流已经当你是挚友,是恩人。”
挚友……
他旧时的挚友不相往来了好久。
久到他反复说,说了千百遍,一个人最好。还是在见到的那一天动摇,他不用只言片语就推翻他千百遍的说辞。
江执给他投了一个安神香囊,笑着说:“一时聚,风流云散。没边的事我不敢许诺,不过只要我还在,乐意之至。”
李长流捧着安神香囊笑,被江执推到了车厢里,说是后半夜再叫他,一掀开帘子,里头两个正在编花环。
嗯……
两人不睡觉,一个编花环,一个看人家编花环。
左右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江执还是决定一人一个安神香囊。
长身子的年纪,得早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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