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阵阵，凉爽宜人，正是赏景交友的好时机。
再加上花园中早已准备好的各类物品，笔墨纸砚、琴棋花茶，应有尽有。
众人初时还有些拘谨，闲谈一会后，慢慢放松下来。
有相熟的友人结伴品茶，有刚结交的学子一起研究经义，还有胆大的少年让小厮上了酒。
见管事真的提供了白酒，其他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不多时，就有十几个酒壶被送上来。
喝了酒，众人行动愈加放肆，一位潇洒不羁的青年当场挥毫泼墨，借着酒意写出一篇狂草，收到无数叫好声。
有被激起兴致的也上去表演一番，或弹琴、或舞剑，陆思远看的羡慕不已。
她8岁之前学的是刺绣女工，8岁之后又埋头于四书五经，这些风雅之事她一个都不会。
沈序见她盯着热闹的人群，问道：“你想过去吗？”
陆思远有些自卑的低头，小声说：“我不会，弹琴、下棋、品茶这些我都不会。”
“这有什么？”沈序把玩着茶杯盖子，一脸坦然，“谁规定必须要会的？”
“那你会吗？”
“不会，本少爷只会打架。”
“你不担心这样会不合群吗？”
沈序动作顿住，他睁大眼睛上下打量她，仿佛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你是天才啊！为什么要担心不合群？”
“这和读书没有关系。”陆思远摇摇头，“交朋友总要有些共同喜好吧。”
见她表情认真，沈序无语道：“以你的水平，应该是他们主动去学习你的喜好。”
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只要你站的足够高，他们自然会来讨好你、融入你。”
陆思远听的心脏一阵急跳，热血上涌，手掌不自觉握拳，这是……这是她能做到的吗？
*
两人交流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凉亭中棋盘被掀翻在地，黑白棋子滚落的到处都是。
两个满脸怒容的人正在对峙，其中一人衣着华丽，身后跟着不少附庸，趾高气昂的骂道：“区区六品小官之子，也配与我对弈？”
对面那人一身青衫，虽面带怒意却不敢发火，僵硬道：“你不愿意直说便是，何必损坏方大人棋盘？”
“一个棋盘罢了，待我回禀姨母，赔十个给方大人也无妨。”
少年目空一切的态度着实惹人生气，围观学子中不少人都脸色铁青，却无人敢站出来反驳。
陆思远悄悄问沈序：“那人是谁？”
“贵妃外甥——祁安。”
“原来如此。”陆思远恍然大悟，这就是所谓“不该出现的人”吧。
贵妃娘家，相当于外戚、立储、党争三合一，对有些人来说是天大的机遇。
但对方大人来说，这是避之不及的火坑啊。
凉亭里的对峙逐渐升级，青衫少年不过分辨几句，祁安却如点燃的炮仗一样，辱骂的愈发过分。
有人看不下去帮忙说句话，却被祁安和他身后的人一通谩骂，双方火气都越来越大。
不知是谁先动手，一个错眼间，凉亭里两方人员就推搡起来，从推搡到肢体冲突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凉亭地方不大，且旁边就是池塘，扭打的众人顾不上注意脚下，于是一脚踩空，一个拉一个的跌入水中。
扑通——
“有人落水啦！”
“快来人！”
尖叫声中陆思远一跃而起，向池塘奔去，她明白了，这里有问题！绝不能有人出事！
沈序紧随其后，“你会不会凫水？”
陆思远摇摇头，她解下腰带将一端抛进池塘，朝落水的人高喊：“抓住腰带！快上来！”
旁边的人有样学样，也解下腰带救人。
陆思远眼尖的注意到落水的祁安还未上岸，他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小心避开抛到他身边的腰带。
陆思远眼神微沉，此事果然和他有关，她心中冷笑一声，高声道：“水中有毒蛇，大家小心！”
“啊！有蛇！”
“天呐，哪里有蛇？”
众人抛进去的腰带，有的漂浮在水面，有的沉入水底，细长形状越看越像蛇。
大家开始疯狂往岸上爬，祁安也不敢再躲，就势抓着一条腰带上岸。
落水的人上岸后，陆续被下人领走安置，陆思远衣衫也湿了不少，正准备回家换衣，胳膊却突然被人攥住。
“你不要命了？”沈序双眼通红的盯着她，“你又不会凫水，管那些人死活干甚？”
“我没下水，只站在岸边救人。”陆思远笑着说。
“那也有危险，万一被拽下去怎么办？”
沈序一副后怕的样子，手臂甚至微微发抖，“你不能死。”
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陆思远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比她这个沾水的人还冷。
“不是还有你吗？”她用力握紧，坚定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拉住我的。”
沈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吾着说：“你……你怎么……”手指却渐渐回暖。
陆思远拍拍他肩膀，“好啦，别担心，我先回去换衣。”
*
一番忙碌之后，陆思远换了干净的衣裳重新回到方大人府中，刚进书房就被塞了一碗姜汤。
她默默喝完，问道：“你见过方大人了吗？”
顾行止示意她看书房的空座椅，“还没有。”
两人又等了一会，直到一身疲惫的方大人出现。
他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上，嗓音苍老许多，“幸好你二人急智，否则老夫晚节不保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思远困惑的问。
她开始并未察觉异样，在有人落水后才发现端倪。
祁安前两日表现的虽倨傲但并不愚蠢，今日却肆无忌惮的辱骂其他学子，分明是有意挑起争端。
后面众人落水，他故意躲在水中不愿上岸，陆思远更加确定这一切是他自导自演，却不明白为什么。
方大人沉声道：“祁安昨日着人送老夫一副玉石棋子。”
陆思远没听懂，遂看向顾行止。
“只有棋子，没有棋盘。”顾行止神色凝重，“这是在逼大人表态，做棋子还是做棋手。”
祁安是贵妃娘家人，代表的是二皇子，既不能接受又不能得罪。
前两天的默不作声估计是在等方大人决定，见大人真的公正选拔，不准备给二皇子面子，今日才发难。
陆思远凝神思索，今日多人落水，若是有人死亡，方大人不免要背上恶名。
身份特殊的祁安更是怠慢不得，他若是落水生病，传到京中，贵妃和皇帝哭两声，方大人就要倒霉了。
“祁安会不会装病借题发挥？”陆思远担忧的问。
“不会。”顾行止回答，“如今无人受伤，他若不依不饶，那就是主动结仇了。”
“好在有惊无险。”方大人坐起身子，叹道：“还是要把这件事圆过去。”
*
众人休整好，本想直接回去等待下次考核，却被通知方大人有事要说。
学子们重新集合到花园，都一副茫然的样子，互相询问是怎么回事。
见人已到齐，方大人笑呵呵的出现，他脸色红润，精神抖擞，完全看不出在书房里的疲态。
“诸位，先容老夫略表歉意。”方大人挥手，下人抬着一个箱子上前，木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本书。
“这是老夫早年读书手札，不管有没有师徒之名，今日大家相聚于此，便是难得的缘分。”
众人双眼放光的看着书册，只觉得这一遭落水值了！
方大人捋捋胡子，笑道：“老夫本意是今日装病，让大家自行交流，以观德行。”
他调皮的眨眨眼，一副老顽童的做派，“但天意造就的落水事件，却更能体现危急之中的个人品行。”
“所以。”他上前两步，朗声道：“今日表现最佳者——陆思远、顾行止、刘升！”
众人将目光转向三人，有并未注意落水事件的学子，四处询问这几人做了什么。
管家开口解释道：“老爷早已安排人手暗中观察，其中，陆思远临危不乱且有急智，指挥众人用腰带救出落水者。”
“顾行止联系下人，安排熟悉水性者下水救人，并提前准备暖炉、姜汤。”
“刘升第一个跳入水中，不顾危险，连救数人。”
方大人见众人对结果无异议，站出来总结，“综合三次考核结果，老夫定下的学生分别是陆思远、顾行止和刘升。”
此言一出，三人身边立刻围满了道喜之人，陆思远和顾行止前两轮皆有胜出，众人早有预料。
刘升却是个意外，他出身贫寒，天赋也并不出众，竟能得方大人青眼，让人羡慕又嫉妒。
刘升激动的直抹眼泪，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有机会，苦学多年，终于看见前路。
自此，拜师选拔正式结束，三位最终胜者的名声也传扬开来。
陆思远一个12岁的童生，竟打败顾家天才顾行止成为第一，声名远扬，在遥远的京城也有了些水花。
刘升贫苦出身，却一步登天的故事更是让无数人眼红。
反而顾行止在此事中无甚收获，陆思远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后悔来拜师吗？”
顾行止一派淡然，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能得方大人教诲，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会后悔？”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陆思远疑惑道：“你家中长辈不乏进士，为何千里迢迢到晋安拜师？”
“读书和做官可不一样。”
顾行止轻声道：“方大人二甲出身却能官至吏部尚书，且在先帝时期的乱局中全身而退。”
他敲了敲陆思远脑袋，“我们要学的可不止书上的知识。”
陆思远恍然，怪不得，她只关注科举读书，一时没想到，方大人身上最吸引人的标签是“前吏部尚书”。
还是能安全致仕，躲过纷争的吏部尚书。
不过这些距离她还太远，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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